Chapter 1:隱秘的約會(1 / 3)

Chapter 1:隱秘的約會

消失了我就再種一顆,

再消失了再種一顆,

草莓種完種櫻桃,

櫻桃種完種葡萄,

一年種滿四季,

要不現在再來一個?

悅然看著一直綿延到天際的陰霾,心想再過半個月天氣就該暖和了,不過那時也該起風了。還是L市的春天好,暖風襲人,馨香四溢。在那樣的春光裏,連等待也變得詩意。哪像現在,蝕骨的陰冷簡直是在消磨意誌。但是一轉念,穿著單薄的衣裙,多出來的幾斤肉往哪兒藏呢?雖然這兩天悅然緊趕慢趕地節製飲食,下巴比起從前還是圓潤了不少。好在有厚實的牛仔褲和外套遮住微隆的肚腩,陳羽寒不仔細看應該看不出什麼變化。她可不想讓陳羽寒誤以為她沒了他反倒生活滋潤,心寬體胖。“為伊消得人憔悴”是騙人的文藝腔調,寂寞、痛苦其實更容易激發旺盛的食欲。身體是會自我保護的,當靈魂遭受折磨的時候隻有通過滿足口腹之欲來緩解痛苦,但是身體忽略了更嚴重的後果:還有什麼比一個沒人愛的胖子更淒涼的呢?

悅然不再抱怨天氣,她想喝一點熱的東西,長時間站著未動讓她感覺一股滯重的寒意正將身體的各個部分凍結起來,連思維也運轉得越發沉重遲緩。嗯,最好來杯熱巧克力吧,奶茶也行。總之要熱氣騰騰的一大杯,裝在粗糙而有質感的紙杯裏,沉甸甸地握在手上。這麼一想,更覺得饑冷難耐,悅然四處張望,尋找賣熱飲的店鋪,與此同時眼前浮現一個鏡頭:在她付錢的時候,陳羽寒擦身而過。

多麼傻氣的想法啊,陳羽寒如果真想找她,不會打手機嗎?這又不是石器時代。悅然覺得自己是太過焦慮了,卻又無法忽略對這種可能性的想象:萬一陳羽寒一時大意沒帶手機呢?或者他已經走到馬路對麵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怎麼辦?如果這個時候悅然沒有去買東西喝就一定能看到他,叫他的名字,揮手示意自己的位置,並在陳羽寒意誌搖擺的時候拉他一把。

還是忍耐一下吧,已經等他等了那麼久,難道還在乎這一個下午的冷暖?悅然打定主意,繼續把目光投向迎麵而來的一張張臉孔上。一邊快速辨認著一邊給他們歸類:帥,不帥,局部帥,嚇人……而這些年輕的男人也多半會將目光停留在悅然臉上。雖然悅然對自己的容顏已不再如從前般自信,雖然她胖了幾斤,雖然她除了拿遮瑕膏蓋住黑眼圈外什麼妝也沒有化,但毫無疑問她是好看的:她長著一張略微蒼白的臉和一個俏皮的尖下巴,眉眼之間的稚氣尚未完全脫去,一種成熟的風情卻已初成氣候,這份美因為正在生長而豐富、生動、引人想象。悅然對自己的好看選擇漠視,因為如果不能讓陳羽寒愛她,那麼一切都是多餘的。

現在她隻希望能在他找到自己之前認出對方,似乎那短暫幾秒鍾的時間差意味著某種主動權。悅然不想被看出自己為這次約會盡心準備的那份卑微,她刻意營造著隨意的姿態。陳羽寒看到的她應該表情淡然又帶著一點歡喜,就像她每天都會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等他,今天隻是無數平常中的一次。悅然記得去年夏天的一次聚會中她穿了一件純色的男式T恤、一條淺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和米色帆布鞋,幹淨至簡的一身卻令陳羽寒稱讚不已並一再聲稱就是喜歡這個範兒。今天便也穿出了與那如出一轍的風格:白色基本款的圓領毛衣,一條深藍色牛仔褲,外加一件駝色牛角扣大衣。已經出了門,又折回去把高跟鞋換成了UGG,她想挽著胳膊走在陳羽寒身邊的她應該是乖順可愛的。當然,外在的樸素隻是心機的一部分,她沒有忘記換上一套有花邊和蝴蝶結的內衣,以防萬一。

來看演出的年輕人漸漸聚集,其中有男朋友、沒男朋友的女孩都少不了借這個機會重重妝扮,小小釋放一下靈魂的不羈——煙熏妝、紅嘴唇、濃密的假睫毛和密集的耳釘。相比之下,悅然的打扮淡若無物。她並不在意這些,自顧自地一邊等待一邊隨意擺弄手裏的兩張紙片,那是二手玫瑰樂隊現場演出的門票,而她身後正是演出的場地——ZOO酒吧。鐵架焊成的招牌名字已經斑駁,但這家開在幾所高校視線範圍內的酒吧從沒冷清過,加上常常組織搖滾樂隊現場演出,熱血的夜晚便時時上演。哪裏有憤怒的年輕人哪裏就有搖滾樂,反之也一樣。

酒吧的門小而寒磣,門口的牆上掛著一塊更加寒磣的小黑板,上麵用白色粉筆潦草地寫著“3月30日晚7:30二手玫瑰門票:80元”。3月30日正是今天,今天是陳羽寒的生日。

兩個星期前。

晚上十二點,悅然正準備關機睡覺,看到陸洋上線了。有日子沒見到這個家夥了,悅然有點懷念他那沒心沒肺的笑容。

發個消息過去問候:“Hey,你已經開始過美國時間了嗎?”

“嗬嗬,托福今年六月改革,誰知道新托福長什麼樣啊,我得用用功在這之前趕緊過。”

“難怪,你好好加油。”

“話說孟大編劇,這麼晚了你怎麼也還不睡啊?漫漫長夜,寂寞難耐,不如咱們裸聊吧。”

從前陸洋這麼沒遮沒攔地開玩笑時,悅然和幼琪都會用點武力迅速讓他斷念。可是獨自在北京度過一個漫長的冬天後,這樣的話卻讓悅然心頭一暖。

“看得到又摸不到,不過癮沒意思。”

線那頭陸洋的手一抖:“姑娘,你贏了。”

沉默了三分鍾。

“悅然。”

“嗯?”

“陳羽寒回北京實習了,昨天剛走。”

悅然愣了愣,敲了個“哦”。

她走進浴室,腦子裏一片空白。打開熱水水龍頭,一件一件褪去衣服直到全身赤裸。她看著鏡子裏潔白的身體,努力尋找陸洋那句話與自己的關係。陳羽寒來了,此刻和她在同一個城市。如果是陸洋,她現在就可以打輛車過去找他,和他吃烤串、喝啤酒,東拉西扯地聊上通宵。可他是陳羽寒。他們既不是戀人,也不可能再做回到朋友。

悅然撫摸著自己光滑柔軟的小腹,陳羽寒曾在上麵吸吮出一個紅印子,悅然看了看說:“像顆草莓哎,過幾天就會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