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這不是一個複仇的故事
有這樣一個故事,一直索繞在我的心頭,我想說給你聽,說給大家聽,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至少我想讓你知道這是真實的。
大廳中環繞著編鍾的聲響,幾名樂師跪坐在下方,手持小木槌有節奏地一下又一下敲打著鍾麵,透過火鴻君的袍子,我隻能看見巨大的鍾架,而看不見樂師的表情,隻見他們的頭隨著節奏不時點動著,從無數的鍾體中傳出的嗡鳴,伴隨著幾十支笙簫和出一首流暢的樂曲,旋繞在紅木大梁周圍。
我躺在火鴻君的懷中,癡癡地望著他的雙眼,他的眼神一向是冷冰冰的,而現在卻散發著真切的熱忱,他的右手握著一把沉重的鐵劍。
這把特殊的鐵劍,如今那麼乖巧地躺在他的掌心,似乎隨時要為他的主人讓無數鮮血淌滿它的身體,而火鴻君的嘴角也始終帶著一抹笑,我知道,他在想象握著這把劍馳騁沙場的情景,讓這把劍刺穿齊國池淩侯的盔甲。
他左手的指腹慢慢撫上劍身,俊朗的臉龐連帶他頭頂的紫玉冠一齊倒映出,他的身子輕輕一偏,我發上鬆動的發帶便沿著發絲慢慢滑落,可他並沒有注意到這點,還是那樣癡迷地看著這把劍。
我有些沮喪,動了動身體將頭重新枕在他的膝蓋上,大廳中央的那群舞姬還在翩翩起舞,中央的領舞者隨著小鼓的一個擊打,長袖一揮,那火紅的布匹就似乎將她妖嬈的身體全部纏繞起來,看起來就像她身處在燃燒的火焰中一般。
我右手不禁抓緊他的衣擺,將臉更深地埋下。
我至今也不確定,他愛的是我還是他高高舉起的那把劍。
美妙的樂曲還在繼續,我慢慢閉上雙眼,任火鴻君的手愛憐地扶著我的長發,難以相信三年之前我還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那個小小的村莊中,那片已經逝去的村莊。
那是坐落在楚國北邊平穀山上的小村莊,它有個最普通不過的名字,歐陽村,村頭有兩棵梧桐樹,村尾橫著一片小小的池塘,我記憶中的村子永遠沉浸在夏季,那池塘裏的蛙不分晝夜地鳴叫著,它們的精力和村裏的人一樣旺盛。
是的,村子中所有人都姓歐陽,賣豆腐的大嬸叫歐陽豆腐,裁衣服的獨眼老頭名喚歐陽布,歐陽小蝦跟著他爹歐陽魚兒撅著屁股在村頭的那片湖中捉魚,挑著擔子的貨郎歐陽剪刀整天在村子裏穿來穿去,流著口水注意歐陽木家的大女兒歐陽板凳剛剛掛出的紅袍子。
他們總是很盡力地過著每一天,臉上也都掛著暖洋洋的笑容。
我叫歐陽鐵花,因為我爹是歐陽村的打鐵匠。
“鐵花,幫爹打點水來。”爹喚道。
我賣力地馬上跑到井邊將那軲轆轉起,寬大的袖口已經被我安分地紮到手臂上,那樣幹起活來就方便多了,我們家隻有一塊平整的土地,每一季那塊土地都會按時長出各種蔬菜,那些蔬菜都長得如此可愛,娘僅僅用幾種調料就把它們變成桌上的美味佳肴。
可娘總是埋怨我,因為不論我怎麼學習,那白蘿卜還總是被我燒得像焦炭一樣,灶台上也被搞得亂七八糟,於是娘說,鐵花啊,既然不會燒飯,那就過來跟娘學織布吧。
但當我賣力地將織布機搬到陽光下,坐在凳子上時,就隻會對著那密密麻麻的線發傻,那可怕的梭子總是不聽話地經常將我的手指割破,我哭喪著臉攤著傷痕累累的手去找娘,娘就拚命地搖頭。
“鐵花啊,你怎麼會是一個女孩呢,哪有一個女孩像你那樣隻會搬粗重東西,不會燒飯不會繡花不會織布,而喜歡一天到晚對著那個鐵鋪子發呆的?”娘皺眉說。
我嗬嗬地笑了,雙手提著一大桶水放到了鐵鋪前,爹正死死地盯著被烤得通紅的鐵塊,一向結實的鐵塊到了爹的手裏就仿佛能變幻成任何形狀,現在它被打成了一塊扁扁的樣子,周身被燒得通紅,似乎鐵麵上有很多個小孔,那些一閃一閃的火星就是從那裏頭透出來的,要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情景,可是懷疑是不是天上的星星被爹摘了埋在鐵裏邊了。
爹衝我嘿嘿一笑,拿起掛在膀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臉,於是爹的臉又向原先一樣充滿神采了,他喝道:“鐵花,小心,要放進去了!”
“好!”我高聲喊罷,馬上退後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