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博弈宮城(1 / 3)

第四十二章 博弈宮城

因她倒下後不住喃喃自語要離開國師府,天恒隻得將她送回了莫會裏的葉府,著人看好她,請來的大夫是三代行醫的名家,把脈診治後說是受了風寒,邪風入體,吃些藥便會沒什麼大礙,至於嘔血大約是憂思過慮所致。

她真是病了,病得一塌糊塗,仿佛這些年的疲累與重荷一並發作出來,連著數日昏昏沉沉不知人事。

這些日子裏,封長卿常來走動,管起了府中事務,這府裏的人原是他安排的,用起來得心應手,隻是這一切都在國師大人的默許之下才得以進行。

靜王府日日派人過來打聽了消息再傳回去,卻不曾見過蕭頌露麵,國師大人親自在葉府坐鎮,誰也不敢在薇寧麵前提起蕭頌這個人。

等到薇寧能靠著軟枕坐起來進食時,寒氣已重,眼看著寒風冷雪便要來臨。她留意到桌上的菜式已換成了適合冷天時吃的,管家娘子也早早地便開始準備過冬的物事,帳子換了厚的暖,溫茶的用具拿了出來,院子裏擺放的花草也要應時應景,府裏開始準備下人們的冬衣,園子裏隻餘枯枝殘葉,就連大雁也已經南歸,聽不到秋鳥鳴聲。

竟然已經入冬了,薇寧怔怔的看著周身一切。

季節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在自然之靈麵前,世間萬物,人與螻蟻均無不同。

薇寧仿佛不知道自己府裏還住著個當朝國師,隻細心調養著自己的身子,她這般不聞不問外界之事,倒讓國師拿她無法,幾日後見她逐漸好轉,已能下地走動,便悄沒聲息回了國師府。

封長卿暗暗稱奇,想問問原因,卻被薇寧扯到感謝他找來的得力管家上麵,自從清醒後,她臉上總是帶著抹古怪的笑容,甚至有次聽到她輕喃地自語:“還是不行啊。”

盡管她從來不怕,可要麵對的人太過強大,她已有心無力。

封長卿從未見過這樣的薇寧,仿佛有種深入骨髓的疲累纏繞著她,話不多懶懶的,病後未愈的臉色白如紙,消瘦得很厲害。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樣的事,薇寧變成這副模樣,即便是婚禮未成、蕭頌悔婚那回也沒這麼嚴重。

他悄悄去靜王府打探,想與蕭頌懇談一番,哪料靜王府的兩位主子皆不在府裏,據說是靜王早已離府,小靜王被急詔入宮,這一去便沒再回來。

這一日封長卿照例來葉府看薇寧,不同的是他還帶著位青衣小帽的客人,寒日裏隻穿著件單衣,凍得哆哆嗦嗦,神智也有些不清,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麼話,見了薇寧也不抬頭,隻是發著愣。

薇寧正看著陰暗的天空出神,知道他來便道:“封大哥,你說南邊會不會正在下雨?”

她實在不喜歡這邊的天氣,不雨長陰,心情鬱結著實不利久居。

封長卿一愣,勉強笑了笑:“大約還在下秋雨。”

待薇寧看清來客的麵容,才認出來那個畏縮著站都站不穩的人是石致遠!

無能又壞事的小人,通常會受到冷遇。卻見薇寧先是臉色微凝,隨即和和氣氣地問道:“是你?石公子,別來無恙啊?”

石致遠一身狼狽,臉上還貼著兩撇小胡子,聽到有人叫他連連後退,薇寧看向封長卿,用眼神問這是怎麼回事。

封長卿歎了一聲,說道:“出事了,石富娘死了,就死在他麵前,肅王如今正滿城找他呢,他倒不傻,居然跑到我家鋪子裏,掌櫃的傳話給我,我本來是不打算理會的,可見他落魄又有些不忍。”

石富娘死了?薇寧一驚,卻也覺得是意料中的事,長青會的人找不到石致遠,便拿住她,本來落在長青會的人手上也就罷了,偏偏肅王與長青會又相互勾結上,她如浮萍般無依無靠,必定受盡了委屈。

這幾日封長卿也把外麵的情形說了些給她聽,京城形勢還算平靜,肅王仍是閉門不出,郭宏與軍中將領的來往也少了許多,看來寒鴉林對這二位並無影響,他們何其幸運,殊不知薇寧日夜備受煎熬。

她無奈苦笑一下:“封大哥,你為何帶他來我這裏?”

“你應該聽聽他在說什麼,認真地聽一下。”

薇寧認真地聽了一會兒,果然,石致遠嘴裏烏七八糟地說著些話,有提到石富娘的,也有說到眼下的,還聽到了他在說自己姓傅不姓石,這個可憐又可悲的男人!薇寧沒有作聲,繼續聽下去,驀地聽到了“孫先生、肅王”這樣的字眼。

孫先生是肅王身邊的謀士,滿肚子謀略不去科考為國效力,而是在肅王身邊為他出謀劃策,這樣的人不讓說的秘密自然非同小可。與虎謀皮終被虎傷,也不知具體出了什麼事,石富娘如何死的,石致遠又如何逃了出來。

她想了下,轉身回房拿了個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團黑乎乎的軟泥,小心地用簪子挑了一點點,極快地在石致遠鼻子下揮過,又以簪子刺穴,終於使得他清醒了些。

石致遠的眼神由迷亂到清明,看清眼前的人後他幾乎把頭垂到地上,喘著氣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們想怎麼樣?”

“石公子,能不能告訴我們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肅王,他逼死了富娘,不不,是我,是我逼死了富娘,是我啊!”石致遠哀哀地抽泣著,似乎在悔不當初。

男人們做事,受苦受難的卻是女人,薇寧無奈地問道:“好端端的你們逼石姑娘做什麼?”

“我偷聽到肅王與孫先生必談,三日後要入與宮裏的人裏應外合,殺進皇城,他一天也等不了了,就算是陷井也無法再忍耐下去。”

攻打皇宮?就靠著長青會那些烏合之眾?薇寧搖搖頭,她並不看好肅王此舉,隻是聞聽三日之期目光微閃,可也隻是僅僅亮了一下。

她嗤笑一聲:“這與石姑娘有關係嗎,難道肅王要用她來祭反旗?”

真正的原因是石致遠與石富娘起了爭執,他告誡她若是等著肅王成事之後再從了他,絕對沒有此時成了肅王的妾室來得尊貴。沒想到石富娘竟衝去了肅王麵前,將話擺出來說,衝動地說誓死也不嫁肅王。肅王此人心胸狹窄,一臉陰沉地將石致遠叫到麵前,先是將石富娘一劍殺了,反正石家已無可利用之處,他很樂意送兩兄妹一起去見閻王。

“我也是為她好,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我怎麼向爹交待?”石致遠見機得快,他早防著肅王有朝一日發難,故已想好退路,兩廂動手之下負傷逃離肅王府,隻是被追捕時傷到頭,暈暈乎乎地不知怎麼竟去了封家的鋪子。

薇寧板起臉,縱使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教訓石致遠,仍是難以壓抑心中的憤意:“為她好?把她逼死了也是為她好?石致遠,你究竟當沒當她是個人,當沒當她是你的妹妹?要知道,她是你的親人……”

她不知想到什麼,語氣沉重得讓人吃驚。

石致遠辯道:“我當她是我的親妹妹,這世上我隻有她和父親這兩個親人了,我怎麼會扔下她不管?”

他還要再說,薇寧白著臉製止道:“我糊塗了,居然跟你說這些,人已經死了,再說又有什麼用!”

石致遠捂著頭發叫道:“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人!富娘,富娘,你快回來,你的長卿公子心裏沒有你,看看他吧,整天守著別的女子,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歡!”

他退後兩步,被椅子絆得摔倒在地,爬起來踉蹌著奔了出去,封長卿飛身上前一掌擊在他頸後,然後托住他軟綿倒下的身子,召來人拖了下去,吩咐看管好他,隻給吃喝,其他一概不用理會。

薇寧沉默地看著他安排一切,拍拍手道:“這人沒救了,封大哥,你該回宮了吧?”

“無妨,我再多留一會兒。”

他躊躇著不肯離去,象是有什麼話難以開口。

“怎麼了,是不是還在想著方才石致遠的話?別理他的胡言亂語,我看他已經完了,不瘋也必定傻。”

“石致遠說的話有些對了,有些卻錯了。我心裏從來沒有過石富娘,也不曾有什麼無數女子,我不值得女子喜歡,隻是……我卻喜歡你。”天見可憐,他終於說出來了,本該在她成親之時死去的心,因為與蕭頌親事未成,重又活泛過來。

時間飛逝,轉眼已近兩年,薇寧還記得江南時他花名在外,肆意揮霍青春年少,如今已是禁軍中小有成就的武衛官。她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認真地打量著那張拋卻了些許年少輕狂的臉,在歲月中慢慢沉澱下獨餘英氣,毫無疑問他看起來比以前更具魅力。

最終他聽她慢慢地道:“封大哥,你真的該回去了。”

她的心真狠。

封長卿知道自己又被拒絕了,但想到京中形勢若有變動,她必定免不了身陷其中,縱然她沒有接受他的這份情意,他仍是擔心她的安危。

“石致遠雖然瘋瘋癲癲的,但他說的那些未必不是真的,我去打聽一下消息。”

肅王不是這麼沉不住氣人,一定是出了什麼事,眼下石致遠已然從他眼皮底下逃脫,還聽到了不該聽的事,說不定會提前舉事,也許此時已開始進行他的皇位大業。

京城要亂了,可是亂得有些快,薇寧不由想到了國師,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從前她盼著形勢愈亂愈好,那樣對她有利,眼下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此時,管家娘子差人來稟,說是宮裏來了人,傳召她即刻入宮。

來人有些麵生,薇寧謹慎地問道:“這位公公,是謝大人叫你來的嗎?”

“不是,奴才是花公公底下辦事的,今日謝大人一直在陛下身邊服侍著,所以輪到奴才出來跑腿了。”那宮侍倒也不拿架子,好聲好氣地說道:“葉大人,咱們這就走吧?”

封長卿並沒有露麵,他已走另一條路回宮。天色已晚,今日不是十五,月亮隻露出一道彎彎的臉,冷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四下裏寂靜無聲。

不知是否薇寧錯覺,今夜到處透著一股詭異的味道,空中飄散著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她忽然回想起多年前那個夜晚,所不同的是那一夜四處喧鬧,哭叫與喊殺聲震天響,年幼的她驚慌失措,被寧柔拉著走得跌跌撞撞。

從來沒有覺得入宮的路這麼長過,她跟著宮侍走到了一片湖水前,那宮侍低著頭道:“咱家隻能領你到這裏,葉大人,你順著這條路往前走,馬上就到了。”

“慢!陛下不是應該在寢宮嗎,為何你要帶我來這裏,若我沒記錯,這是通往政事殿的地方。”

她病還痊愈,隻覺得心口抽痛,全身冰涼。

“奴才隻是跑跑腿傳個話,其他就不知道了。”

薇寧吸了口氣,擺擺手讓他退下,順著宮道往前走。幽暗的湖水漾著微波,她走三步停一步,生怕下一步踩實了便會落入陷井。

忽然,一道淩厲的聲音破空而來,薇寧來不及閃避,往前衝了幾步,險險避開一根箭羽,腳下卻踩空了,直直掉入一個深坑中,不等踩到實地竭盡全力往上躍,哪料得頭頂有聲機簧彈出的聲音,一張大網漫天灑開,本應被牢牢縛起來的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道利刃,手起網裂,她險而又險地鑽出來,腳也踏到了實地上。隻是閃電般的幾個動作,她做得吃力無比,卻來不及喘氣,因為更厲害的殺著還在後頭。

箭如雨般落下來,她沒有停,一直往前竄,無暇去想如果現在回頭會看到什麼,她隻知道這座平靜的深宮已經變成了修羅場,稍有不慎便會死在當場。

所幸那些箭隻將她逼向一處燈火明亮的地方,當薇寧奔至一座宮殿正前方時,後麵的所有擊殺突然消失,好像剛剛隻是她的幻覺。她抬頭望去,正是她初次入宮時去過的清陽殿,門外站滿了身著紫白雙色衣衫的內衛。

一名紫衣內衛從裏麵走出來,高聲宣道:“陛下有旨,宣葉薇進殿!”

薇寧養病這段日子,女帝極少過問,突然傳召她入宮,再用這些殺著逼她露出底細,大概再難有命走出這座宮城。

薇入昂首走入清陽殿,她手中的利刃自動丟在了門外,此時身無利器,卻毫不膽怯,眼中全是決然的冷意。事到如今,她已明白過來,自己的身份終於被人發現了,今夜是死是活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刻,她終於麵對著女帝。

大殿空蕩蕩的,連燭火也隻點了兩三枝,高高的龍椅上坐著一個人,正是對外聲稱染病多時,不久後便會薨天的昭明女帝。

她笑得很平靜,拍拍手道:“過來,來這邊,讓朕看看你。”

薇寧往前走了幾步,複又停下,目光在大殿中逡巡,想要從角落裏找什麼人。

“我該叫你葉薇,還是周薇娘?”女帝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空遠且失了真,她似乎對薇寧的真實身份十分好奇,並沒有怒意。

從她叫出“周薇娘”的名字那一刻起,薇寧便無法保持平靜,這個名字隻應該存在於她心底最深處,卻被眼前這個女人輕輕喚起。這些年她對昭明女帝的恨意刻骨,為了她的一已之私,竟害死那麼多人,也使得她家破人亡流落江湖。此時她悠閑地坐在龍椅上,輕描淡寫地與自己討論著該怎麼稱呼她才好,這個女人著實冷酷。

她負手站在那裏,一臉倔強地道:“陛下請隨意,不管是哪個名字,我都會認的。”

“陛下?沒想到你到這時候仍然願意叫我一聲陛下,我以為你會如那些看不起朕,總想著把朕扳倒的人一樣,叫朕妖後、惡婦,其實朕真的很欣賞你。”

女帝歎了一聲,站起身走過來,薇寧的手忍不住攥緊,難道她真的以為那些殿外守衛會來得及衝進來救她?

“還記得這裏嗎?朕第一次見你就是在清陽殿,當時就在想,這個女學子不一般,若不是忠純可靠之人,便是極善偽裝的高手。”

薇寧無所謂地道:“你現在說什麼都行,哪怕你說早在我沒入宮前你便看穿了我也可以。”

“當時你畫了幅畫,我記得很清楚,紫綬金章,倒真是投朕所好,你的野心夠大,本事夠強,女子中少有如此傑出的人物,朕差點就把你當成知已,可惜……你卻是與朕作對作得最徹底的人!”

她越走越近,薇寧的心跟著往上提,口中不經意地說道:“我不想與你為敵,不過我有這麼做的理由,我的父親死在你手中,我自己因為你受了十年的苦,難道不應該討回來嗎?試問一聲,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說得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如果朕是你,一定會加倍討還回來,可我不會讓自己處於如今這般不利的處境!”女帝停下腳步,此時她們相距十步之遙。

“但是朕很佩服你,所以為你準備了份大禮,你一定會很意外,很驚喜!”女帝的語氣極歡悅,聽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笑。

薇寧沒有接話,既然她這麼說了,那麼一定是件讓自己痛苦難過的事,她寧可不要知道是什麼禮物。

“方才你在找什麼人?朕來猜一猜,是不是想看到那個告密的人,你一定想知道,究竟是誰告訴朕你的來曆。”

薇寧麵無表情,身子明明僵硬得不會動,卻不可遏止地發顫。她努力去想很多種可能,長青會的人,肅王,石致遠,她並非完全沒有破綻,甚至想到了蕭頌……一定是這些人看出端倪,毀了她這麼多年的堅持與執著。

女帝不願放過她,執著地道:“你猜朕為你準備了什麼?”

正在這時候,宮城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如怒響,如同天雷在空中炸響,薇寧覺得整座宮殿也跟著顫抖了一下,一名內衛匆匆進來,神色凝重,卻並沒有太多慌亂,“陛下,肅王夥同長青會作亂,剛剛是叛軍在攻打正宮門,他們甚至用上了夷炮。”

跟著又有幾名身著紫衣的內衛軍連連來報,宮裏四處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許多作亂的人,全都往女帝寢宮的方向衝去,清陽殿這裏反倒沒有多少人留意。

女帝夷然不懼,反擊掌讚道:“好本事,朕真是小瞧了肅王,平日裏裝得那麼窩囊,今夜倒十足威風。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入殿的紫衣內衛動作整齊地單膝下跪,齊聲喝道:“誓死為陛下效命!”

看來她今夜早有準備,不,應該說從兩個月前便開始準備了,所以她才會刻意稱病罷朝。這一場爭鬥在所難免,就象所有人都看出來女帝病得蹊蹺,可是肅王依然心甘情願踏入這個圈套。

機會稍縱即逝,薇寧看著那些內衛軍,有些後悔自己沒有盡早下手,如今再沒機會了。女帝轉過頭對她笑道:“不用擔心,正宮門離這裏遠著呢,叛軍不是那麼容易進來的,朕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死。”

薇寧看著那些內衛軍左穿右行,似乎早已練得陣法,有條不紊地往外撤去,忍不住歎道:“陛下膽識非常人能及,肅王今夜凶多吉少。”

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喧鬧,女帝提高聲問道:“什麼人在外麵?”

“姑母,是我。”

是蕭頌!周遭的寒冷似乎散去不少,薇寧回頭望去,看著蕭頌一步步走進殿來,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他的臉白如紙,這倒罷了,身上穿著的錦袍已被鮮血染得不成樣子。

薇寧咬著唇,隻覺手足都無法動彈,女帝急問道:“頌兒,你這是怎麼弄的?不是讓你在朝陽殿別輕舉妄動嗎!”

他倒是渾不在意,聳了聳肩:“姑母,外頭已被叛軍圍得水泄不通,要進來很難。”

朝陽殿離這兒不算遠,數日前他入宮後便被勒令不得再出宮,明知道姑母要開始清肅亂黨,卻不知要如何告知薇寧,今夜宮內異動,他趁機來尋心上人。

“既然如此,你就該好好呆在那裏不要出來!”女帝不悅地看了眼薇寧,又問他道:“告訴姑母,你冒死前來,為的是姑母還是她?”

蕭頌從袖子裏掏出一塊帕子,捂著唇咳了會兒,笑道:“您向來智珠在握,哪裏用得著侄兒擔心。”

說罷慢慢走到薇寧身邊,緊緊地牽住她的手,至此心才歸了位。女帝不滿地重哼一聲,瞧了瞧他的狼狽模樣,仍是吩咐宮侍為蕭頌上藥。

薇寧在一邊搭手,細細察看他身上的傷,蕭頌柔聲安慰她道:“不要怕,都是別人的血,我沒受什麼傷。”

他當然受了傷,而且不輕,背上著了一記,留下一道三指長的劍傷,此刻血肉猙獰地翻著,看得人後怕不已。

她淒惶一笑,寒鴉林一別不過十幾日,薇寧竟有種隔世為人的感覺,除了反複猜測國師的莫名之意,便是不住問自己這些年辛苦執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她心裏沒有答案,也不知該向誰提起,這會兒見了蕭頌受傷,忍不住嗓子一哽,淚水模糊了雙眼。

整座皇宮已被那一聲巨響驚醒,四處都有宮侍的呼喊聲,熹慶建朝十年,這是頭一次遇上作亂,宮城裏的人們過慣了安穩日子,早已忘記這裏是皇城,皇權最集中的地方,無數次血與火的戰爭發生在這裏。他們驚慌失措,甚至有人趁亂偷竊宮中財物,叛軍還未攻進來,他們之間先廝打起來。

亂世會扭曲人性,對未知的恐懼讓所有人感到絕望。薇寧微微倚靠著蕭頌,沒有說一句話,她還在等,她不信女帝所說的驚喜指的是蕭頌,馬上要發生的事一定比她想像中更可怕。

不聽女帝安排的還有一個人,那便是德怡公主,她披散著頭發,尖叫著闖進來,內衛軍並不敢攔著她,相反還有人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