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問:為什麼幸福都是幻夢?一靠近天堂也就快醒了;

阿信唱:或許愛情更像落葉,看似飛翔卻在墜落;

我想那是因為幸福,總離不開短暫的命運。

因為短暫,所以美麗,所以舍不得,所以無法忘記。

注定沉湎。

——by 郝仁日記

1.

我的生活又複於規律。

寶寶出生後,親情好像重新注進了我的生命。

我媽和Peter簡直像兩塊揭不開的狗皮膏藥,牢牢貼了上來。他們以爬樓不方便為理由,強行將我接到了新房,24小時貼身照顧我和寶寶。

有孩子前,我連想都沒想過原來照顧寶寶是一件這麼忙碌的事,我比以前截稿期的時候更加忙碌,忙得連遐想的時間都沒有。

莫怪人家都說:母親是世界上最大的人。

為此,我對我媽的態度好了許多,好到她常常忍不住就紅了眼眶。

有些感情什麼時候都不晚,有些感情卻永遠都補救不了。

易笙去世後,總衣冠楚楚毫無瑕疵的Peter好像一夜老了許多,常常話說了一半就紅了眼眶。直到最後,一直想要拯救父子關係的他都沒能和易笙和好,沒有從易笙口中得到一句“原諒”。

我想,這會是他心口上永遠無法愈合的傷,時不時地戳刺他的心。

或許,也因為這樣,Peter特別珍視寶寶,連看著他的目光裏都帶著可以融化一切的溫柔。

平安很幸運,一生下來就享有了世間所有,隻除了父愛。

我替他高興,也替他難過。

但這是現實,沒辦法改變,無力改變。

至於易笙的媽媽,我沒有再去關注,她不值得我浪費時間。縱然,她也是一個應該偉大的媽媽,但她到底不是,所以不值得我施舍同情。

她最後的結局如何,我相信有卓奇和宋依初出馬,定會給我一個非常滿意的結果。

卓奇那個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親情,他從沒有得到過,也早已不稀罕,因此絕不會同情那個殺死自己兒子的女人。宋依初超級護短,如果殺人不犯法,她大概會把這個讓我一再陷入絕望的女人千刀萬剮。有這樣的他們出馬,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隻要照顧好寶寶就好,那是易笙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過的,惟一的證據。

何況,每當我這麼說的時候,每個人都會露出寬慰的笑容。這樣很好,生活已有許多苦悶,他們不必再為我繼續煩心,徒增困擾。

他們相信終有一天,我也可以直麵易笙的死亡,然後好好的生活下去。

我媽常常替我梳頭,仿佛我還是個孩子,她總是摸著我漸漸變長的發,輕聲地說:“郝郝,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會好好的,生活也是。”

我還年輕,我的人生還很長,所以我可以好起來。

《火影忍者》中五代目火影綱手說的那樣:“死亡就伴在忍者身邊,有時也會看到無法接受的死亡,但如果不突破那障礙,就沒有未來。”

每個被留下的生命都必須麵對死亡,會遇見無法接受卻不能不接受的死亡,至親、至愛,區別隻是早晚而已。

所有人裏,隻有依然風雨無阻每天來看我的秦雲沒有這麼覺得。

我不知道他又想了些什麼,我不關心。我沒有反駁任何人,卻也沒有告訴他們——我好像已失去了睡眠機能。

打從住進新家後,我幾乎睡不著覺,常常整夜、整夜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回憶著我絕算不上漫長的二十八年,我和易笙的點點滴滴,各種喜悅,各種悲傷。

然後,我發現:原來這二十八年可以這麼長,長到我日日夜夜得想,也讀不盡、看不完。

原來,我的生命,已經豐足。

我還能記得,小時候,易笙牽著搖搖擺擺的我去掏鳥蛋,卻捅到了馬蜂窩。他嚇得丟下我就跑,一邊跑一邊叫,我卻呆呆地連跑都不會了。

眼見蜜蜂成片地朝我撲來,他竟跑回來揮舞著短短的手臂,吸引蜜蜂的注意力。

結果,我隻有幾個小包包,他卻被蜇得住了院……

我還能記得,小時候,隻要我和其他小男孩玩過家家,易笙就會生氣地去打人家,把人家打得哭叫不休。

別的孩子被打了當然不會甘心,結果人家父母一狀告到家裏,他還拉著我的手,一臉不服氣:“郝郝是我一個人的新娘子,我憑什麼給他道歉!”

他堅定的模樣弄得大人們哭笑不得,罵也不是,打也不是,最後連跑來告狀的家長都開起了玩笑:“郝郝,厲害啊,小小年紀就有忠心的小騎士了!不過以後別和別的男孩玩過家家了,你們家易笙啊,可暴力著呢!你要替我們家大胖著想,他一身油肉,經不起打!”

我還能記得,我們的初吻其實不是發生在小河塘邊。

他五歲的時候,踮著腳尖,偷偷吻了四歲的應該在午睡中卻因為想吃蛋糕而沒能睡著的我……

我還能記得,他第一次跟我求婚其實是在小學四年級。

那時候成績很好長得很乖的我還挺有人氣,有別的小朋友非常時尚地給我寫了不過百餘字的所謂情書。

易笙非常生氣,把好看的信紙撕得粉碎,還一把抓著我的手腕,相當認真地問:“郝郝,你長大以後嫁給我,好不好?”

我們拉鉤上吊,說了一百年不變……

可是,我還沒能嫁給他,沒能為他披上世界上最美的那件婚紗,他為什麼就離開了?

眼淚一點點潤開衣襟,我仍固執地望著深深的夜空,等待著傳說中由死去的人變化成的星星,給我一個答案。

哥,告訴我啊,這是為什麼?

然後,天亮了。

我沉默著,看著日出。

又是一天。

時間明明沒過去多少,卻恍如隔世。

2.

我每天都會帶著寶寶飯後散步。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因為睡眠嚴重不足的關係,我的體力極具下降,而與之成反比的是,寶寶直線飆升的體重。平安打出生起就很能吃,實效很高的吃了就長肉,很快就胖得沒了腳後跟。鞋子總是穿上就掉,最後隻能打個包,裹成兩個小肉粽。

我抱得越來越吃力,不得不在發現:原來,散步是個體力活兒!

我戳戳寶寶肉嘟嘟的小臉蛋,看著他可愛的模樣,也忍不住淡淡的笑意:“讓你吃,讓你吃,小胖豬!”

寶寶對“小胖豬”這個詞似乎很不喜歡,抗議地揮舞著小小的拳頭,憤怒地掙紮著肉肉的小身體,卻因為人小力微,終不能得逞!

抗戰許久,終於以失敗告終,鬱悶中還要對視勝利者得意的表情,寶寶氣惱了,傷感了,小嘴巴一撅,腮幫鼓鼓,頗有要給我氣吞山河來一下的架勢。

眼見情況不對,小家夥要製造水災了,我忙討好地調整了抱姿,盡可能讓他舒舒服服的,這才換他大爺一個滿足的笑容。

看著緊緊貼著我打盹的寶寶,我終於鬆了口氣,寶寶在哭這方麵異常彪悍,也不知道像誰,一哭一黑洞,每次都哭得一家大人捂著耳朵四下逃竄,他還一個人High得很起勁。

我和易笙……都不是愛哭的人。

或許,我是。但我總喜歡找一個角落,偷偷地看,除了易笙,誰也不給看。

而易笙,他幾乎是不哭的,倔強的,頑強的,卻也曾在我麵前,為我受的委屈為我承受的痛苦為他對我的愧疚,哭得不能自己……

他縱然傷害了,也不曾讓自己好過。

因為他愛我。

他是世界上,最愛的我那個人。

我撫著寶寶的臉,輕輕地說:“平安啊,縱然你出世就沒了爸爸,但你是因為愛生下的孩子。”

而這份愛,不會變質,永遠不會。

所以,平安,你是幸福的,比我和易笙都要幸福。

我抱著寶寶一路走回自家大院,輕輕搖了搖懷中打瞌睡的寶寶:“平安,這裏是‘家’哦~”

“%¥#@!”寶寶隻回給我一個火星人才能聽懂的呢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我懷中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地方,繼續倒頭大睡。

能吃能睡,難怪一身油肉!我有些不甘心,去騷寶寶的胳肢窩,結果隻得到憤怒威武的一拳頭——正中下巴!

不愧是愛打籃球的易笙的兒子……我委屈地摸摸受創的下巴,寶寶卻已經抓住了珍貴的時機,睡得昏天暗地了,小小的嘴巴還直噴泡泡。

我隻好幹幹地抱著他,,坐在花壇邊,看著夕陽逐漸染紅天空,一片,兩片……

我看著泛黃的牆壁,青石的地板,展開身軀的老桑樹,一切的一切,熟悉至極。

隻有回在這裏,我才有一種安心的感情——這裏所有的角落,任何地方,都泛濫著我和易笙的回憶,美好的,悲傷的。

小小的我和小小的他,相愛著的我們,歡笑著的我們,哭泣這的我們,躲在老槐樹下偷偷親吻的青澀的我們,還有手牽著手一邊散步一邊爭執誰該洗碗的我們……

我和易笙在這裏長大,在這裏相愛,在這裏分手,然後回到彼此身邊,許了一個過早結束的永遠。

這是我的起點,我的開始,我的一切。

我們說過要在這裏住上一輩子,如果要被強迫拆遷,那還可以嚐試當一回威武的釘子戶!

想到易笙理所當然地說著不厚道的行為,我不由輕輕笑了起來。

然後,凍結——“爸……”

我很意外地看到了一個多年不見的人——我的父親,那個因為母親的背叛憤而離開再也沒有回過頭的男人。

十多年不見,他看上去老了很多,麵容滄桑,背也有些微駝,但是幹幹淨淨的,衣服也是名牌貨,似乎過得還不錯。我聽說他又結婚了,對象長得普通,但是個實在人,具體怎麼實在,我不清楚,也不關心。

我隻是意外,意外他會出現在這裏。他在離婚後就沒有再出現過,即便遇見,也隻是在這個城市的某條街上,隔著幾個車道的馬路,相互冷冷的一瞥。

從來沒有一次,我們這樣直直地撞上,麵對麵的,不得不正視對方。

何況,還是在這裏。

我相信自己的表情必然驚訝,因為當他看清楚我的時候,亦從愕然變成了尷尬,似乎還帶著些許愧疚。

隻是,已沒有必要了。我不再是需要父愛的孩子,我現在已經是個媽媽了,我默默垂下眼瞼,並沒有太在意他有些微微發抖的聲音:“……郝郝,好久不見……”

“嗯。”我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為皺眉的寶寶調整了一個姿勢。

“這是……”我爸看著我懷中的寶寶,微微一笑,有些生澀,有些尷尬,但很真誠,“你的孩子?”

“嗯,我和易笙的孩子。”我將寶寶抱過去給他看,像所有的母親那樣炫耀著自己的孩子,“您看,是不是很漂亮?”

“易……笙的?你們……在一起了?”我爸一怔,表情說不出的複雜。

“是啊,不好嗎?”我淡然地笑著,輕輕拍著懷裏的寶寶。

“不,隻是沒想到。”他恍恍惚惚地看著我,“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最初是遷怒,後來是後悔,沒有臉麵對你,不知道怎麼麵對你,所以一直都不敢……”

“那些都不重要了!”我打斷了他,抬起頭看著他微紅的眼眶,對於早就不奢求的感情,有的隻是厭倦和疲憊,“那些都不重要了,我並沒有因為你不在而不幸,所以沒有必要說抱歉。”

抱歉又有什麼用?我已經不幸福了,如果他當初能帶我走,易笙的媽媽還會如此的仇視我嗎?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沒有用了……

“……是,你說得沒錯。”父親因我的一席話很是難堪,側過臉輕聲喃喃,“也罷,隻要你過得好就可以了,易笙他還好麼?”

易笙?我停住了動作,看著懷中外貌個性完全是易笙翻版的寶寶,許久才輕輕吐出一句,“他走了。”

“走了?”

“是啊,他走了。”我驀然抬起頭,看著這個我曾深深愛過的長者,突然笑了,“他和你一樣,都不要自己的孩子了……”

不出所料,我看到我爸倏然睜大的眼睛。

“郝郝……”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我看到他眼中的自己,正綻放著璀璨的笑,笑容如花一般爛漫美好,可是眼裏的水珠卻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一刻不停地往下墜著。

流不盡的淚,停不下的笑:易笙終於甩了我一次,並且連報複的機會也沒留給我。

瞧,他永遠都比我聰明。

在我們的戰場上,他永遠都是贏家。

直到最後一刻。

我歪著頭,笑著,哭著,問父親:“怎麼辦?爸,你告訴我好不好,怎麼才能讓他改變主意?到底要怎麼做,他才可以回來?”

聞言,我爸的眼裏一下迸出了淚,他的眼裏印著我的笑,以及他的恐懼。

他粗糙的手指撫上我的眼,試圖擦去那些幾乎要弄瞎我的水:“郝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別嚇我啊……”

嚇?這就嚇到他了嗎?我笑出聲來,抱著寶寶更湊近了他,仿佛要說出什麼驚人的秘密一般,偷偷的、小心翼翼的說道:“爸,知道嗎?易笙他死了,被他媽媽殺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哐當”一聲,本抱在我爸懷中的不知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發出很大一聲巨響,仿佛敲碎了世界。

“怎麼……會?”我想我爸一生就算是被我媽背叛,也沒有這樣的驚嚇過,他嚇得幾乎站不住,緩緩地抱著腦袋,蹲了下去。

他再也看不到我了,他知道這一生我已經沒有辦法原諒他了。

最後留在我眼裏的,是他驚訝中難掩的濃濃的痛,仿佛一下被人揭開了隱藏的傷疤。

鮮血,頓時淋漓。

仇恨就像一把無情的利刃,刺傷了所有人。

正因為疼得忍受不了,才恨不得所有的人,都沉溺在這痛苦中。

我終於還是瘋了。

3.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抱著寶寶回到家的,我的狼狽應該嚇到了我媽,她一臉惶恐的表情,讓我笑得愈發厲害。

我把寶寶塞進我媽的懷裏,一直很乖的平安仿佛知道了什麼,莫名就大哭起來。

我媽手忙腳亂地哄著,我在邊上無比溫柔,無比深情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後,轉身回房。

我用拆信刀割了腕。

一刀,又一刀,用力的,錯亂的,割著手腕。

鮮血順著細細的刀痕,或多或少地滲出。

很是美麗。

我看著那些撲進眼簾的紅,笑得幸福:“哥,我來找你,好不好?”

我抱著易笙的照片,安靜地坐在床邊,望著窗外。

我想知道他會不會來接我,會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粗魯地抱著我,然後顫抖地說他也想我,好想、好想我……

這一次,我們應該能夠……天長地久了吧?

我真的被抱住了,然而抱住我的,卻不是我期待的那個人。

秦雲破門而入了,伴隨著我媽的一聲尖叫,他一把上前拉起了我。

我恍惚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他,不是哥,不是……

我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我隻知道自己被騰空抱起,飛快地被轉移著。

我茫然地看著一切,不知道什麼,陷入了黑暗。

寧靜的,安詳的,無盡的,沉寂的黑暗。

好冷啊……

哥,你在哪兒……

為什麼還不來找我?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跳入眼簾的是蒼白的天花板。

我很失望,我知道自己被救回來了。

我很失望,我知道自己笨得連動脈都找不到。

我很失望,我根本沒有等到我愛的那個人,他沒有來找我。

我好失望,好失望。

我失望得不想醒來。

世界變得蒼白一片。

從易笙死去的那一刻開始,世界便再沒有過任何顏色,隻有刺目的鮮血,才能浸染我的視線。

我變得很喜歡睡,整天昏昏沉沉的。

這樣很好,因為恍恍惚惚時,我總能看到他——易笙會勾著嘴角,微微笑著,有些壞心,卻又無比溫柔。他總遠遠的望著我,低低的、無奈的,歎息:“郝郝,郝郝,你這個傻瓜……”

這樣也沒關係,我至少看到了他。

我多幸福,笑眼裏滿是喜悅的淚水。

我總是流淚,沒日沒夜,沒有理由。

我開始變得恍惚,聽不清別人的話,也慢慢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我分不清落在手背上的,是自己的淚,亦或是別人的。

我不會說話,隻偶爾喃喃:“哥……”

我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生命最後一天。

我知道這樣不好,我不應該這樣,但是我走不出來。

世界好像隻剩迷障。

在這裏,我至少不會痛苦,不需要強顏歡笑,不需要假裝自己已經沒有事,不需要假裝自己可以好好得活下去,有沒有易笙都無所謂。

堅強總是說得容易,做得很難。

我很累,可是沒有人知道。

我睡不著,沒有人可以幫我。

我感受不到痛,我好彷徨,我很害怕,但所有人都隻是跟我說:“會好的,會過去的。”

無限重複。

可是,到底要怎麼好,要怎麼過去?

又有誰能教我?

我不好,一點也不好。

我盡了力,很辛苦,可還是過不去。

易笙死了。

死了。

我一天天虛弱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離死亡的距離還有多遠,隻能依稀聽到耳畔越來越久的哭聲,很多人的哭聲。

我常常被人抱著,用力的,粗魯的,溫柔的,分不清楚。

偶爾,我能聽到我媽聲嘶力竭地喊:“郝郝,你怎麼能殘忍,你怎麼能丟下媽媽!”

是嗎?這次終於輪到我了麼,輪到永遠被丟下的我,丟下別人了麼?

我笑了,有點小小的滿足。

或許,這樣也好。

我終於還是醒了一次,沒想到的麵對的,卻是一臉憔悴的秦雲。

他看上去很不好,但是墨黑的眸子,灼灼的目光,很是燙人:“郝郝,你很高興?折磨了所有人,你滿足了嗎?”

我木然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但是,我想,我笑了,誠實地笑了。

下一刻,我看到秦雲抿緊的嘴,及倏然舉起了手掌。

我以為他會打我,狠狠地打偏我的臉,像易笙的媽媽曾經做過的那樣,狠狠地揍著對他們何其殘忍的我。

他似乎也真的很想打我,很大力地張開臂。但終究,落不下來。

最後,他刮過來巴掌隻是輕輕地貼上我的臉。

然後,這個在我麵前幾乎從未失過態的男人,第一次流了淚。

他沒有求我,沒有罵我,隻是問我,流著眼淚,顫抖地捧著我的臉,無比悲傷地對視著我的眼睛,一遍遍地問我:“郝郝,你這樣做,和易笙的母親有什麼不同?”

他指著什麼都不知道的睡熟在我媽懷中的平安,不停地問我,“你看看平安,看看他啊!他已經沒有父親了,你還要讓他失去母親嗎?

他一臉失望地對表情木然的我說道:“郝郝,你和易笙的媽媽完全一樣,根本沒什麼不一樣!你們都可以為了自己的愛情,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孩子!”

……

好狠,他真的好狠!

這比打我一千、一萬個巴掌,還要疼上數十倍!

我抬頭看著秦雲,忽然覺得他是那樣陌生。

原來在他眼裏,我和那個毀了我所有的女人,一模一樣。

原來隻要他想,他真的可以比易笙更加毒辣。

我想要說話,想要拉扯嘴角,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我隻能緩緩的,慢慢地低下頭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自己縮成很小、很小的一團:好冷……

原來,我連死也不可以……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4.

我決定離開,帶著寶寶。

當然,還有不曾離開過我的易笙的骨灰。

我鄭重地發誓:我不會再做傻事,絕對不會。

我不想變成易笙的媽媽,死也不想。

那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厭惡的人,我怎麼可以成為她?

我才不要!

何況,我可以麵對易笙的怒火,可以麵對易笙的別扭,卻不能麵對他的失望。

我不想死了之後看到的,隻有他對我的無盡的失望。

我沒有一個很好的媽媽,他也沒有,可是我不能讓平安也沒有。

人活著,總要有個想念。

有了這個想念,我想自己可以很好的活下去,未必是幸福的,但會好好的生活。

我的人生中並不是沒有易笙缺席的日子,事實上還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我可以把這當做另一段等待,綿長的等待。

但,終會有盡頭。

我可以做到。

我打算給了自己999天,來沉澱這份幾近絕望的心情。

我必須走下去,必須麵對曾無法麵對的死亡。

不然,我不可能有未來。

我有很好的朋友,宋依初二話不說幫我搞定了所有手續。

她嫁了一個方便的男人,連帶著我也跟著方便起來。

如果這就是當拖油瓶的感覺,那除去卓奇殺人般恐怖的目光,一切還算不錯。

他凶狠地對我:“快給我滾,別老呆在這裏礙眼!”

他對我讓他老婆掉了一地淚非常憤怒,但是末了,他還是說了:“記得活著回來,別讓我老婆太擔心!”

他到底是個好人,雖然爛了點。

我對著他深深一鞠躬,二鞠躬,三……

最後一鞠躬沒能完成,因為那個沒品的男人對我扔了拖鞋:“老子還沒死!”

我吐了吐舌頭,溜得飛快。

我聽到身後傳來的,是宋依初暢快的大笑。

聽著熟悉的笑聲,我也忍不住泛起了笑意。我已經給她帶去太多悲傷,至少在我離開前,能給她帶去一些些開心。

現在這樣,很好。比較不好的是……我無奈地低頭看著手中的兩本簽證,一本當然是我的,可還有一本,卻是秦雲的。

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想起宋依初一臉無奈還帶點狡黠的解釋:“前段時間,他突然跑到我家,比老板還老板地跟我老公說:我替你工作!那丫的態度太堅強,才華太驚人,卓奇雖然臭著張臉,還是妥協了。所以他現在應該算是你的同事,你們同時公派!”

我大概知道秦雲的想法,可我不想再拖著他,我已經是一個快30的有孩子的未婚媽媽了,我配不上他。

何況,我心裏隻有易笙。

我的沉默改變了宋依初的表情,她終於放下偽裝,歎了口氣,說了實話:“郝郝,原本,我也不讚成他這樣跟著你!你知道麼,他為了跟你一起還匆匆辭了職,他做了很多委曲求全的事,就為了求原來公司的諒解,他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這些日子,他為你做的,我都看在眼裏。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可是,郝郝,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不可能接受他。

“我很自私,不想你在承受悲傷的時候,還要為他感到愧疚,可是……郝郝,那家夥根本不是人類能說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