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守候一個奇跡的時間
那時候我們青春靦腆,不知道所謂的奇跡其實並非很難,而是它根本就不存在。
塔斯馬尼亞是座奇跡之島,它躺在南極身邊,卻長著遠古時期赤道附近的植物。
因此,很多學者認為它曾屬於赤道版圖。
我認同這個理論,並毫無理智地認為自己和它很像,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我更理智氣壯地生活在大洋彼岸——逃避並非懦弱,有時隻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
我們都知道生活中有一種東西叫做時間,它的威力無比巨大,即便麵對逃避,也能產生驚人的效果。而我一直飄洋渡海昂首期待著的,就是這樣的作用。
——by 郝仁日記
塔斯馬尼亞的天空很純海也很藍,是那種很淺很清的顏色,浪花和雲朵都白得毫無瑕疵,可看上去卻比我畫得還假,就好像凸起貼紙,無法與那清澈相融合。
我拖著行李箱步出機場,一眼就望見了那天,和記憶中的分毫不差,包括不遠處那位宛如一粒圓土豆的男人——我的導遊Wang。
我上前用力地擁抱了一下試圖擺酷的他,然後在Wang熱情洋溢的問候聲中,濕了眼眶。
我聽見自己清脆的聲音落在耳邊,帶著些笑意,又有點兒懷念。
我聽見我說:“我回來了。”
那一瞬間,我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懷念。
這些年,我幾乎走遍了世界每一個角落。我到過浪漫的巴黎,走過美麗的愛情海,穿過擁擠的東京都,在倫敦教堂邊看霧又看雨,還在慕尼黑喝了各種各樣的啤酒,甚至千裏迢迢跑到加拿大滑雪。
我笑過,摔過,恣意的,縱情的,做了很多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親眼見證了那些美得近乎神話的地方。沉澱了千年的文化,抖散著醉人的誘惑。
可是,我卻還是如此地想念這個南極邊上的小島——塔斯馬尼亞。
我想念它的天空它的海,它的寧靜它的人,但我想自己最想念的,還是和那個人一起留下的足跡。
我最終沒能騙過自己,時間也沒能戰勝記憶。
我的逃避徹底失敗了,然而我似乎不那麼沮喪。
我看到Wang的眼睛裏倒映著我的臉,正載著淡淡的笑。
我自戀的覺得,那笑容很美。
因為,它很純粹。
我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我坐著Wang的旅行巴士,重複著當年的線路:酒杯灣,亞瑟港、皇家植物園、裏奇蒙德、啤酒廠、葡萄酒莊、生蠔養殖廠、以及可以遠眺南極大陸的威靈頓山。
我還是住在那棟雪白的小洋樓裏,每晚都會故作姿態地舉著杯紅酒,看著被夜色覆蓋的濃鬱色澤,順著搖動的手腕,慢慢漾出圈圈漣漪。
我總是屈膝臥在躺椅上,凝望著漫天的星辰,聽海浪混著夜風,低沉地吟唱遠古的詩歌,一曲又一曲。
在無需奔波於景點的日子裏,Wang常常來看我,陪我釣魚,陪我看海,陪我幼稚地在沙灘上踩一個又一個腳印,畫很多很醜很傻得圖,甚至陪我無聊地欣賞無數黑天鵝振翅卻不飛的慵懶。每日,每日。
我笑著問他:“Wang,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他捧著胸,從一粒圓土豆躬成一粒滾圓的土豆,百般感慨:“郝郝啊,你終於發現了我的心!我還以為終其一生,你都要把我當成默默無聞的小土豆~”
聞言,我差點兒跌倒在地,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他麵前居然如此透明,連背後偷取的綽號都被他知道了……
Wang卻絲毫不以為意地繼續耍寶:“我和真主發誓,隻要郝郝你不嫌我年老色衰,一禮拜上不了兩回床,我定和你一生一世,做對連柏拉圖他老人家都嫉恨的地下情人……”
他贏了!我噴血倒地,閉著眼睛努力裝死,不想妄自揣測他那身被我那口紅酒噴得盡毀的行頭價值幾何。為表真實,我還有模有樣地抽搐幾下,才攤平了四肢,一動不動。
不管Wang如何咒罵噴笑,我都堅定地躺著不起。
倘若斯皮爾伯葛此時路過,相信也會為我的演技驚豔一把!
我無限驕傲。
那天傍晚,雪白的沙灘刻下了我的四肢大張的偉岸身形,任憑洶湧的海浪連續衝了好幾回,都沒能徹底填平我的躺痕。
我戀戀不舍地一再回頭,雙目含淚,內心悲憤:這浪頭軟的!爺爺的,果然還是……該減肥了TOT!
晚上,Wang陪我喝了整整兩瓶當地產的上好紅酒,用他釣的那條比人還重的吞拿魚,親自做了一桌燒煎燉煮的吞拿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