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盛和董大鵬是從同一個村子出來的。
他沒有董大鵬高,從小就體弱多病。更沒有董大鵬帥,臉像個土雞蛋。但他有個好腦子,卻被說從沒用來幹過正事。
今天是他留在這座城市的最後一天,他答應過家裏人,如果今年再混不出個人樣,就得回鄉下種田去。而他今年,確實沒有混出個人樣。
這一天,他像條脫水的魚,奮力地掙紮。直到黃昏降臨,太陽染紅半邊天際。
“汪教授,汪教授!您聽我說,汪教授!”鄒盛追著輛黑色奔馳,從大學校門內衝了出來,手裏還攥著一遝褶皺不堪的白紙。
看著越開越遠的奔馳,鄒盛停止了呼喚。他疲憊地跪在了校門口,白紙從手中落到地上,像鋪了層淩亂的白地毯,時不時被風卷起來。
“科學需要我!我將改變物理界,我將改變世界,為什麼沒人相信我!”他猶如野獸般扯開嗓子撕喊。淚水和汗水浸透了白色的襯衫。可天下之大,他卻是如此渺小。
“又失敗了?”董大鵬在一邊捧著胳膊靠著牆,似乎早已知道了結局。
“有必要嗎?”董大鵬冷聲冷氣地笑了笑,摻雜著些許嘲諷地說,“趁著年輕,不好好在城裏打拚兩年,娶個漂亮媳婦成家立業,成天整這些沒用的,還不招人待見,圖什麼?看看咱們白白浪費了多少年,現在二十好幾了,還是個三無階級,值得嗎?”
鄒盛跪在地上沒有應聲。應為這句話已經在董大鵬嘴裏說了無數遍,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董大鵬撲了撲頭發,走到鄒盛身邊。問道,“餓嗎?餓了起來擼串去,別整天沒精打采的,失敗的人多了去了,你來個什麼勁。”
話罷鄒盛被董大鵬拽了起來,後者又蹲下去收拾地上散落的紙張。
“一個大男人,整天跟個親爹似的,還要我來伺候你,臊不臊啊你。”董大鵬邊收拾邊說。
“兒子。”鄒盛突然接了一句。
“什麼?”董大鵬站了起來,攥著滿手白紙,瞪著鄒盛說,“你小子再說一遍!”
“兒子。”鄒盛重複了一遍。
“孫子!”董大鵬說。
“敢罵你老子?”
“孫子!呸!”
鄒盛知道董大鵬心裏也不好受,他寧願把苦水憋在肚子裏,也不願意把它傳播給董大鵬。畢竟董大鵬跟著他的幾年裏,除了花光了帶出來的所有積蓄,和賠上了大好青春,再什麼也沒做成。
要說董大鵬心裏沒半點怨言,那是假的。這點,鄒盛怎麼會不清楚,他清楚自己愧對那個深深信任著自己的兄弟。
“得,別磨蹭了,擼串去。”董大鵬用手中的白紙拍了拍鄒盛的胳膊,而後轉身慢慢悠悠地向街市走去。
“擼就擼,反正就要走了,今晚不把你喝趴下,我就不叫鄒盛。”鄒盛不屑地說,而後也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切,還沒喝呢就醉了。”
“你才醉了。”
“你醉了。”
……
隨著爭辯聲越來越遠,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馬路的盡頭。
他們走後,校門內走出來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身黑色西服,戴著副近視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走起路一隻手插兜,透著股濃濃的自信。
他不慌不忙地撿起一張落在腳邊的白紙,正是鄒盛帶來的其中一張,而後持著看了看。
看到紙上的內容,他的眉毛突然一緊,另一隻手也不禁從兜裏伸了出來。他似乎對紙上的內容十分感興趣,又似乎對紙上的內容難以置信,令他看了許久才舍得放下。
他站在原地,朝剛才鄒盛和董大鵬離開的方向望去。思緒片刻後,他將紙疊好揣進兜裏,又一隻手插進褲兜,跟了上去。
此時鄒盛和董大鵬正在地攤上吃著烤串,喝著啤酒。周圍很熱鬧,這是一條非常繁華的夜市。
“來,給您老滿上。”董大鵬將啤酒倒在玻璃杯裏,推給了鄒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