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脈風華
似乎在那個街口的鍾樓裏傳來整點的鍾響,是三點了麼?綠蘿微微地晃了晃神,心砰砰地跳。她還不確定現在的時間,似乎這一天的每一分鍾都過得很漫長。
她換上了她最好的一件旗袍——斜襟短袖的,亦是中規中矩的那種。那是太太初時買了給雲芝的,雲芝不要,於是給了她。她坐到了鏡子前,拿起雪花膏的瓶子,才發現裏頭已經空了。她本想將那個空瓶子扔掉,想了一想,仍是將它擺在了妝台上。今晚若去參加晚宴,想必雲芝會給她幾個零錢,加上舊時蓄的,還是夠去大陸藥房去買一瓶新的。若是雲芝給她的零錢不夠,那可到百貨公司去買分零的,然後灌到瓶子裏也是好的。綠蘿想著,便將積蓄下來的錢都拿了出來,幾張一塊錢的,一張五塊錢的,還有一張十塊錢的。錢包裏頭還有幾個大洋,那是不能動的,總是要存著以備萬一。
綠蘿抿了抿嘴唇,覺得自己分外地好笑。自己明明也是姓姚,同樣地住在姚公館裏頭,卻要為雪花膏的價格精打細算。她又算是什麼呢?說是大小姐雲芝的貼身伴讀,也怕別人嫌寒磣。她伸手去拿妝台上的一個金色盒子,那個是姚老爺在她生辰的時候送她的。盒子上頭有些些簡單的花紋,倒也很是好看。雲芝有一次見到了,倒笑了:“你倒也趕時髦,用這外國貨,可見平時的零花,爸爸也給的不少!”
綠蘿將那盒子中桃紅色的唇脂淺淺地在唇上抹了一層,隨即關上了金色盒子,宛若那些桃紅會在空氣中蒸發一般。窗外的天已經不那麼明朗了,爬山虎在她的窗台上蔓延開來,在夕陽的映照下留下一大塊陰影。她扶著螺旋樓梯的扶手走下樓去,那扶手上的雕花她總是摩挲著,卻不曾細看。但牆上的一溜兒精美的水晶小吊燈都亮起來了,雖然它們散發著柔和的光線,但綠蘿心中有點發慌。真的到了上燈的時間了?
若她沒有按時在樓下等雲芝,雲芝倒也不會責罵她,隻是向她冷笑。試想想,雲芝本來是極美的,若是眉嗔目斷地倒也是潑辣爽氣。隻是冷笑,便是宛若清秋寒霜,足以讓綠蘿不寒而栗了。
還好雲芝並沒有在客廳裏。綠蘿微微踮起腳尖,向那架西洋落地座鍾走去。她怕自己高跟鞋踩著木地板的聲響太大,但這般穿著旗袍躡手躡腳地走路,倒更顯得綠蘿萬分的拘謹。
一隻狗兒竄了過來,“汪汪”地嘶吼著,向她的懷裏撲去。她剛想揚聲,卻見雲芝一手攏著頭發走了過來:“怎麼,沒換衣服呢,還要不要去參加晚宴了?你看看都四點鍾了!”
雲芝穿著一身黑綢的低胸旗袍,頭上還夾著幾個夾子:“虧我趁著夾頭發的時候來看你,不然誤了時間可了得!”
綠蘿將狗兒抱在了沙發上,向著雲芝道:“就穿我身上這一件吧。”
雲芝一麵將耳環卸下,一麵看著她局促的樣子,反道:“這怎麼可以,你去我櫃子裏揀一件吧。我們身量也差不多,你身上這件旗袍擺子上被乖乖的爪子勾壞了,就這樣出去,丟的是誰的人?”
綠蘿不知道如何推辭,雲芝將那耳環遞給她:“喏,這個你戴著好看些,今兒穿了這身,耳環倒是難配。”雲芝說著,也不看綠蘿有沒有跟來,扭頭就上樓回了房間。綠蘿忙將乖乖抱起,煩了齊媽將它帶去太太房裏,自己忙小跑著去了雲芝的房中。
雲芝的臥室很寬敞,隻看那張鋪設在床下給雲芝踩腳的地毯便有綠蘿的房間那麼大。雲芝此時已經將頭上的夾子讓丫鬟拿了下來。小卷的頭發都被一個嵌著水晶的夾子夾到耳後。綠蘿愈發自慚形穢,雲芝倒恍若沒看見般,踩著一雙鏤空的小高跟輕輕巧巧地走到櫃子前,“嘩——”地一聲將櫃門打開。裏頭幾十件旗袍禮服將綠蘿的眼睛都晃得有些花,她不敢伸手去翻動,雲芝轉頭道:“小玲,將燈全部開起來,房裏不夠亮,綠蘿不好挑的。”
綠蘿心中一跳,忙道:“不用了,房裏已經很亮了。”雲芝見綠蘿還不挑選,自己伸手從櫃中拿出一件件旗袍在綠蘿身上比劃。再四地選了,才將一件綴滿小花的旗袍給了綠蘿。她手腕上的兩個描金的鐲子叮叮當當地碰撞著,綠蘿隻覺得置身在這個房間裏一切都是如此的炫目。小玲和雲芝一起給綠蘿將旗袍著上,穿衣鏡前頭,綠蘿又是另一個樣子了。
雲芝笑道:“不錯,你也算是個美人了。”
綠蘿一怔,隨即道:“讓大小姐見笑了。”
雲芝笑容僵住:“你這話總讓我聽了刺耳。”很快,雲芝美麗的笑容轉成冷笑,她拉開抽屜,拿了七八個大洋扔在錢包裏,錢包裏的空間本就狹小,此時幾個銀元一碰撞,發出了三兩聲清脆的聲響。雲芝隨即將那抽屜重重地推回去,小玲不敢說話,她知道大小姐生氣的時候,便是姨奶奶們和少爺也不敢多口的。
“小玲,你帶綠蘿下去。再到太太房裏說一聲,我要出去了。還有,去看看車有沒有備好!”
雲芝的錢包裏除了銀元以外還有十七八張十塊、五塊的紙幣,另有幾張三塊錢,是雲芝備做給侍者的小費。她瞧著小玲和綠蘿出去了,反倒將妝台上的化妝品推得淩亂,“姚綠蘿,你到底想諷刺誰!”雲芝瞪著梳妝鏡中的自己,拿起口紅,在唇上描出一抹朱色。她忽然自己笑起自己來,為什麼要為了綠蘿對自己的稱呼而生氣呢?隨她去吧。
?
這是雲芝第一次帶綠蘿出來應酬,但雲芝早已是這些晚宴上的常客。
東方巴黎,繁華如夢,紙醉金迷。在晚宴上穿梭的人,哪怕是端著托盤的侍者,都比在外頭坐著電車、拿著公文包的人要高傲得多。
雲芝手上的戒指與她現下戴的耳環在燈光的折射下散發著無比好看的光芒。
綠蘿緊緊跟著雲芝走下大理石的石階,生怕一個眨眼,雲芝便消失在眼前。
“哈,miss姚。”
雲芝扭過腰去看喊她的人,轉眼間笑容如花綻放:“儂好啊,miss唐。”她們輕輕地抱在一起,同時也將滿身的珠光寶氣集合在了一起。猩紅色的地毯從轉角樓梯上鋪陳下來,到她們的腳邊停止。她們踩在玫瑰花圖案的地板上,但光華足以壓過這裏頭一切的金碧輝煌。她們才是真正的姹紫嫣紅,其他女士隻能甘當陪襯。
“宗先生剛從澳門來上海,頭一個便給我打了電話。聽說你也在,想要見見你。”唐小姐道,“你跟我來。”
雲芝問道:“是那個留過洋的宗先生麼?我記得他家在澳門和北平也是很有地位的。”
唐小姐含笑道:“miss姚的記性真好。”
雲芝道:“綠蘿,若要付小費,在我錢包裏拿。你先和miss唐過去,不要讓宗先生久等了,我馬上就過來。”雲芝從手包中拿了錢包出來,遞給綠蘿,綠蘿自然不敢違拗雲芝,便跟著唐小姐去了。
雲芝取了一杯香檳,慢慢地吮著。她微微地出神:“若我真能與宗先生相交,對爸爸的勢力也是有幫助的。但我若是心急地去見他,倒顯得我不矜持了,不如再等一會吧……”雲芝的目光穿過密集的人群,落在了綠蘿他們三個人身上,看得出來,他們相談甚歡,宗先生也彬彬有禮,在給綠蘿和miss唐斟茶。
“你好,姚小姐,我是宗世堯,想必唐小姐已經與你講起過了。”
綠蘿微笑道:“你好,我是姚綠蘿。”
“哦?”宗世堯盯著她的眼睛,輕輕說道,“名字真好,‘綠蘿縈數匝,本在草堂間。’倒也像是得了幾分仙氣了。”
綠蘿臉一紅,垂頭道:“宗先生說笑了。”
雲芝悠悠地走過來,見綠蘿沉默,唐小姐與宗先生數度耳語,便落落大方地向著唐小姐、宗世堯笑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我是姚雲芝,久仰宗先生大名,幸而得見!”
宗世堯站起身轉向唐小姐道:“唐小姐,這位是?”
“這位是姚次長的千金,miss姚。”唐小姐道,“她在上海長大,但念過書後呆在北平。剛回國不久,現在是在上海度假。”
宗世堯忙向雲芝道:“幸會幸會,姚小姐的風采,果真讓人傾倒!”
雲芝笑道:“宗先生說的是哪裏的話?雲芝可要愧死了。”雲芝說著,用眼睛去瞟綠蘿,綠蘿仍是低頭不語。雲芝索性將她拉起:“綠蘿年紀小,不怎麼見外人,怕是讓宗先生見笑了。”
“哪裏哪裏!”宗世堯客氣著,隨即打了個響指,便有侍者過來候著。
“姚小姐、唐小姐,你們三位要喝些什麼,吃點什麼點心?我總不好讓三位隻喝一肚子茶回去吧……”
雲芝等唐小姐點過了,才道:“我要一杯咖啡,不要糖。”
“點心呢?”
“不必了。”
“姚二小姐,您需要些什麼?”
“不用的。”綠蘿微笑著,雲芝處處優雅,她學不來,但她仍是擠出笑容,以顯示出她是愉悅的。
“給綠蘿來一份冰激淩吧。”雲芝向侍者笑道,她從錢包裏拿出三塊錢放在侍者的托盤裏,“這是你的小費。”
侍者道謝了一聲去了,宗世堯的臉上掛著的笑容依舊明媚:“若姚小姐明天有空,我是否有幸請姚小姐看一場電影呢?”
雲芝拉住綠蘿的手向宗世堯微笑道:“正好呢,綠蘿天天在家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我明天又要去馬場騎馬,宗先生既然約她,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宗世堯聽出雲芝的搪塞,但心知自己的話已經說出口,便斷沒有收回的道理,“那我先去接姚二小姐看電影,電影結束後,再去馬場接您回去可好?”
雲芝的咖啡此時已被侍者端了上來,她用銀勺子緩緩攪拌著咖啡。頓時,咖啡的香氣便撲鼻而來。她火紅的指甲襯著潔白如玉的咖啡碟子,更顯得她膚如凝脂了。宗世堯坐在她對麵,緊緊地盯著她。但那種目光是很柔情的,絕不會讓人感到一絲不自在。
雲芝將銀勺子放在杯碟上,才笑道:“好吧,那我明天晚上的約可是要推掉了。”
“和誰的約?”宗世堯道,“姚小姐可不要怪我唐突了。”
雲芝道:“一個相熟的人罷了,見不見都無所謂。晚些我打個電話過去就可以了。”
唐小姐笑道:“miss姚的朋友雖多,但真正能與她交心的可沒有幾個。她先前是與我一起在中西女塾念書,算是校友了。後來,Miss姚到了法國留學兩年,也是個外國通。”
雲芝微微一笑:“miss唐總是誇我,若你沒有男朋友,我又是個男人,聽你這般恭維,必然是萬分受用的。”
宗世堯道:“姚二小姐可有在外國讀過書?”
綠蘿搖頭道:“並沒有。隻在學堂讀了幾年書,認識些字而已,哪能有這個天賦去外國讀書呢。”
宗世堯點頭道:“那也好,現在還有女孩兒都沒有上過學堂呢。”
雲芝抿了一口咖啡,微微笑道:“這時候也不早了,該散了吧。”
宗世堯掏出懷表一瞧,方說道:“還好,未到十一點呢,若是要走,那便一起吧。”
“好,我和綠蘿有車接的。”雲芝瞧著宗世堯替唐小姐拿了披風,便道,“你還是好好地送唐小姐回去吧。”
宗世堯笑了笑,招來侍者付了錢,雲芝和唐小姐又給了些小費。戴著白手套的侍者便拉開嵌有黃銅把手的大門。唐小姐和宗世堯先將雲芝、綠蘿送到車前。司機見雲芝出來,忙下車替雲芝開車門。唐小姐抱了抱雲芝道:“本想約你明天去中央戲院聽戲,但家裏安排了這幾天就要去香港,你要什麼到時候打我電話。”
“好。”雲芝坐上車,與唐小姐和宗世堯揮手告別。綠蘿隻是微微向宗世堯點了點頭,宗世堯報以一笑,倒讓綠蘿更加不好意思了。
雲芝分明見著了,於是歎道:“姚二小姐是對宗先生有意啊?”
綠蘿斂起心神,慌慌地搖頭:“沒……真沒有。”
雲芝冷笑一聲道:“帶你出來是見見世麵,不要見了世麵,沒了見識,反倒丟了爸爸的臉。”
“知道了,我不會讓老爺操心的。”綠蘿道。
雲芝笑道:“操什麼心?爸爸什麼時候把心放在你身上過了?”
綠蘿望著車窗外霓虹燈的閃爍,聽著黃包車車夫斷斷續續的吆喝聲,似乎再也聽不到雲芝的話。
“安分守己”這四個字,這三四年來一直牢牢地錮在她腦海裏,但為什麼,她現在差一點就不懂得自持了呢?
自知、自重、自持。這是太太在她進家門後讓她跪在地上念了一百遍的三個詞兒。她每說一遍,太太便敲一下木魚。一下一下不間斷的“篤篤”之聲一直敲到她心裏,直到現在回想起來,心還是會隨著那木魚聲跳動。隻有這個時候,世界才會是安靜的吧?
她不算是丫鬟,更算不上是小姐。連她也不知道,在姚公館裏她該處在什麼樣的位置。
“怎麼了?還不下車,想什麼呢!”司機替雲芝開了車門,雲芝下了車,見綠蘿不動,便敲了敲車窗。
綠蘿回過神來,“噢”了一聲,忙忙地下車,雲芝理了理披肩朝著客廳走去。綠蘿在後頭跟著,見到了太太,忙給太太請了安。姚太太正坐著拿著一串蜜蠟念著佛,見雲芝回來了,便命綠蘿回房,倒拉了雲芝坐下道:“今兒出去了那麼久,你看看,都快十二點了。女孩子大晚上的在外頭像什麼話,總是要學好的,難不成要像那位的娘一樣?”
“媽!”雲芝拖長了音撒嬌道,“我知道了,以後早些回來。今兒是唐小姐介紹我認識了一個人,我們說了會話,所以晚了。”
“是嗎?是什麼樣的人?”姚太太將蜜蠟珠子擱在茶幾上,小玲忙將蜜蠟珠子收了下去。
“是宗家的獨子,叫宗世堯。”雲芝道,“聽說他家的產業不少。在上海、澳門、北平都有生意來往,依我看他家八成與官場上也有些幹係。”
“宗家我是知道的,官商便是錢權。”姚太太道,“對了,你父親說他忙著呢,看來也不得空來上海。再過幾日,我們還是回北平吧。”
“上海我還沒有待夠呢。”雲芝道,“那麼快就走,不是說好在上海待三個月的?”
“我們一直呆在這裏,又由得你父親在外頭養小老婆?在北平住著的兩個姨娘,哪個能看得住你父親?一個躲乖,一個討好,能頂什麼用!”姚太太歎道,“還有你的親事,這一兩年也該定了。在上海野了心思,以後怎麼好?”
雲芝笑道:“那也得寬限我幾天,好讓我和這裏的朋友告個別。”
“與誰告別?”姚太太道,“你這裏熟悉的,左不過就是唐小姐罷了。其餘的,也不過是一些不相幹的人,不告別也不算什麼。”
雲芝“嗯”了一聲,道:“媽,早點歇息吧,我上樓了。”
燈火通明的世界頓時漸漸黯淡了下去,微微的燈光,襯著窗外的薔薇花架。這個季節,薔薇怒放,紅豔豔的。便是昏暗的燈光下,依舊能望見它們的顏色。雲芝穿著睡衣,趿拉著拖鞋將窗簾拉上。整個世界裏,便隻有她一個有生命的事物了。
她將頭枕在自己的臂上,將自己窩在被子裏:“宗世堯,他會是一個可以托付的人麼?”才見了一麵就想到自己的終身,是不是自己也太輕率了?
雲芝夜裏忘記了關燈,直到早上小玲請她起床吃早飯時,她才發現自己房裏的壁燈一夜未關。
她坐在鏡子前頭看著自己,似乎一晚上沒有睡飽。雲芝向著小玲道:“告訴太太,讓她一個人吃吧。我昨天晚上看了會書,現在還有些困呢,等中午出去時再向她請安。再與太太說,宗先生要請綠蘿去看電影,到時候有車來接,請太太不要問了。”
“是。”小玲答應了,便下去回話。
果真不過多時,便見宗世堯開車來接綠蘿。他向姚太太請了安,才將綠蘿接走。雲芝在樓上見著宗世堯的車消失在路口,才將窗簾全部拉開。整個房間裏刹那間充滿了陽光,薔薇花的香氣便蒸騰開來。院子裏的噴泉歡快地噴灑著水花,狗兒乖乖被小玲帶著在草坪上撒歡。
雲芝挖出一點雪花膏,在手心搓揉,然後塗抹到臉上。在雪花膏未幹之前,又撲上了一層鴨蛋粉。描好眉眼,雲芝又在頰上塗了些許胭脂。她想著自己要去騎馬,必然是要出汗,倒是沒有隔天打扮的豔麗,免得宗世堯去接她之時,妝已經花了可不是好看的。
車子經過劇院,雲芝看見劇院門口貼著阮玲玉的海報,當天上映的是《野草閑花》。此時,影院門口已經是人山人海,雲芝放眼一望,沒見著綠蘿和宗世堯,於是向賣報的小孩買了一份報紙,坐在車裏頭看。司機卻沒有那麼好的耐心,他開始按喇叭。可是人依舊是那麼多,沒購買到票的人,也沒有散開,反倒是推搡著糾結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