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追殺
因為他們被人下了蠱,若不拚盡全力截殺我們,會死得比現在更慘。
此時正當盛夏,日日行車極是艱苦,幾人雖急著趕路,但顧人車上兩人身子較弱,隻得放緩了速度,而且馬車翻山越嶺極不方便,許多時候聶生要隻身去探明了前路,再回來趕車繞道而行。如此行行走走一月有餘,據探路的聶生講,他們已將將到達滄浪之北,可阮夢華的情形越來越不好,有時一日也難清醒一回。她不清醒的時候,雲瀾想盡辦法也沒能讓她進一點水米,隻有等她自己醒過來,才能吃上些食物。
雲瀾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受了內傷還好,起碼他可以每日給她輸些內力延續生機,可阮夢華體內的蠱毒極是古怪,輸入多少內力也沒有效果,倒白白浪費了雲瀾許多內力。
這一日,馬車停在一處密林之中,四處皆是丈餘高的樹木,蔥蔥鬱鬱的樹葉枝影將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青霜和緋玉忍不住想要下車去采摘青草從中開著的各色花朵,卻被召召叫住,告訴她們這裏的花大多皆帶有毒性,她記得當初自己走過這裏,若不出意外,三日後便能到達氏羌。
如此讓人激動的消息阮夢華卻不知道,她已三日三夜未曾清醒,雲瀾一直將她靠著放在自己懷裏,握著她的雙手一次次地嚐試為她輸入內力,生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召召本也倦到了極點,見此情形強掙著將自己的手腕割破,滴了些許血液哺入阮夢華口中,說也奇怪,片刻後阮夢華便清醒過來,緩了緩精神後說笑道:“怎地又不走了,是否我們已到了氏羌?”
她的臉色依舊灰敗,看起來會隨時昏迷過去,看得雲瀾頗是心驚,想不通是何道理,隻得柔聲道:“不錯,馬上就要到了。”
“太好了,我還以為這輩子也到不了呢。”說罷強撐著要看車外的情形,雲瀾無奈隻得抱起她,讓她看車外的樹木和花朵。
她這次醒來明顯大不相同,幾乎支撐了好半天,吃喝也比平日好些,直到聶生探路回來,馬車重新出發,她才在顛簸中重又睡去。
既然喝血有用,雲瀾想他的血也可以。可召召卻苦笑一聲道:“雲公子還是省些力氣,以血飼養的蠱蟲可不會食用一般人的血,你也別謝我,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我也中著毒,喂她喝的血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頂多能讓她再撐些日子。”
夏日未盡,可山林的夜間卻已有些微寒之意,雲瀾獨自倚靠在馬車邊久久不能入睡,愈是離氏羌愈近,他卻愈發不安,習武到了他這種境界,已到了“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地步,這一路前行,初時還未察覺出什麼,這些天所行之處有人煙的地方極少,仿佛天地之間隻餘下他們這一車人,但又仿佛不止是他們,還有其他人也在這一片天地之間。
難道是南華悄悄跟來了?雲瀾和阮夢華想的一樣,都認為南華不會就這麼算了,肯定會想辦法跟上來。如何僅僅是南華跟上來也就罷了,但為何他會覺得不安?想來想去,他想到當初追殺召召的那些黑衣人,或許那些人隻是一時被嚇退,又追了上來?
不是沒有可能,他們這一路走走停停,耽擱了不少時間,有心的人定能追蹤而至。
沒想到這片密林大得出奇,聶生往前探了三回路,駕著馬車繞著密林走了三天,竟還未找到另一頭,該是走的方向有些偏差。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按召召指的路,該穿林而過,再經過一片水地便可到達氏羌,但阮夢華昏沉不醒,召召又精神不濟,幾人隻好乘車繞過去,實在無路可走的時候再棄車。
最麻煩的是阮夢華,隻有等召召將自己手腕割破喂她喝血才會清醒,且一回比一回所需血液多,三天下來召召唇色發白,臉上血色全無,早沒了劃往日的嬌媚模樣,雲瀾有心製止她,卻又怕不這麼做阮夢華撐不下去,隻得盡力替召召找來止血的草藥,盡量不讓她失血太多。
沒有人告訴阮夢華她是喝了召召的血才能清醒過來,當召召一日比一日看著沒精神,隻對她講是身中蠱毒發作的緣故。想到身為善蠱之人卻為蠱毒所害,阮夢華不由得心中惻然,趁著自己清醒的時候,盡力說些有趣的事來逗她開心。
一場暴雨傾盆而下,將幾人困在了山間,聶生沉悶地呆在車廂外不肯進來避雨,青霜隻得給他送把傘出去,回來後跟緋玉竊竊私語:“你看出來沒有,自從聶生得了那個路引,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該不會……”
不消說,這兩個丫頭一直認為召召給聶生下了蠱,至於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準。
阮夢華剛從一場長夢中醒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發呆,不知道是否她的錯覺,今日的手指比往日要白嫩些,連胳膊也不再象個幹柴棒,多了些圓潤。她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臉,想讓緋玉給自己找麵鏡子來仔細瞧瞧,正好看到她二人縮在一塊講悄悄話,不由頑心大起:“你們在說什麼,大聲點兒!”
二人慌忙齊聲回道:“奴婢們沒說什麼。”
“我都聽到了,快點自己說出來。”
車外大雨滂沱,雨聲嘈雜,二名小婢才不信夢華小姐能聽到,但主子問起,她們隻好回道:“奴婢們在說聶生,他最近好像有心事。”
“隻是這些嗎,你們最好說真話,不然小心我把你們送去煉長明油。”
明知道她是在嚇唬人,兩名小婢臉色還是瞬間慘白,召召本在一旁含笑看著她們,這會兒不由不好奇地問道:“什麼是長明油?”
到底什麼是長明油阮夢華其實也不懂,她隻知道這東西在上京城是件諱莫如深的事,公開又隱秘地存在各個貴人府上,想來該是對府中下人的一種懲罰。
她說不上來,隻好去問雲瀾:“什麼是長明油?”
雲瀾明顯在想別的事,聞言不讚同地皺眉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這可不是好東西。”
“還不是聽那些下人胡言亂語,到底是什麼?”
雲瀾想了想道:“很多有錢的人家會各地的鄉間收來有殘疾的人或者傻子,平日裏養在府中,等主人死後,用他們的脂肪煉長明油。”
在場的四個女人麵色全變,阮夢華聽得心悸難受,差點喘不過氣來,連連擺手製止他再說下去,到底這是幹什麼用的她已經不想知道,光是做法已經無法接受。
半晌召召歎道:“氐羌族確實有許多秘事比較恐怖,人人說起來懼怕得要命,其實世人又好到哪裏?”
雨聲漸歇,聶生提出要繼續去前方探路,雲瀾突然笑道:“這些日子盡在車上窩著,我跟你一起出去探路,順便活動活動筋骨。”
這本是極正常的話,聽在召召耳中卻不正常。往常他護著阮夢華一步也不肯離開,這會兒為何如此行事?而聶生的回答更不對勁,他連聲拒絕:“不必了,在下一人便可,怎也勞動雲公子,再說我們一起去的話留兩位小姐在這裏不安全。”
雲瀾倒也不堅持,微微一笑放他離開:“也是,是我思慮不周,那好吧,你速去速回,我估計馬上就該過水地了。”
他回過身與召召若有所思的目光碰個正著,兩人對聶生的不對勁皆是心中明了,卻不點破。召召在心裏盤算著呆會兒聶生回來直接下個縈心蠱,此蠱的厲害絕不亞於她杜撰出來的“不二蠱”,好叫聶生一五一十全招出來有什麼古怪。雲瀾卻在想呆會兒找個借口離開馬車,悄悄地跟上聶生,看他到底是不是探路去了。他這兩日一直在暗中防範,生怕猜測會成真,沒想到身邊的聶生先露出不對勁,那麼車上的青霜、緋玉會不會也有問題?
還未等二人想好,附近的山坡上突然傳來幾聲長嘯,阮夢華隱隱覺得熟悉。過不大會兒功夫,一道人影從山坡上衝了下來,左臂上深深地插著一支羽箭,身上也有多處傷痕,血順著傷口往下流,看樣子傷得不輕。他一邊跑一邊長嘯,竟象是在向雲瀾幾人示警。
雲瀾看得分明,低聲道:“是南華,他竟跟到這裏來了!”
可不就是南華,在他身後還有一群蒙頭蒙麵的黑衣人追了上來,看來是他寡不敵眾,一路被追殺至此。
南華衝到馬車附近時,雨地濘滑,他的傷腿一軟倒在車前,隨行而至的黑衣人呼嘯躍起,大有將他斬於車前之勢。雲瀾一把將阮夢華推給召召,也不見他拿什麼兵器,斜踏兩步一腳掃出去,瞬間便踢倒三人,未等落地站穩便又指戳疾點,最先衝至近前的黑衣人已被他全部放倒,也不知是死是活躺在泥濘中。
他一把拉起南華,喝了一聲:“想活命的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