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茫茫(2 / 3)

阮夢華想了想道:“自然是因為好看,召召姑娘可否將那枝金針給我看一看。”

她想來又想去,當年那個對她下手的女人不可能是召召,因為年齡不對,隻是那片金光給她的印象太深刻,就這麼丟開不想太可惜,隻好借著與她結交,打探她師傅是哪一個。

召召看了眼雲瀾,從他眼中同樣讀到了不解,猶豫一下,拿了出來交給她:“沒想到你會對這個有興趣,隻是你敢拿嗎?”

雲瀾笑道:“你別小瞧她,我跟她頭回見麵,便差點被她給點了。”

他說起舊事便想笑,可阮夢華隻是小心翼翼地接過金針,對他的調笑充耳不聞,專注地看著那根長長的金針,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金針不過三寸長,在召召手中卻是殺人的利器,阮夢華看不出什麼門道,隻是覺得與印象中那抹金色相似,讓她止不住心悸。她把眼光從金針上移開,落在召召身上,努力回想自己幼年時所見的那個女人與眼前的絕美容顏可有相同之處,卻一無所獲。而且召召的年紀太輕,不會是她。

她將金針還給了召召,隨口道:“這個好,比我袖籠裏的火器更方便些,隻是不好學罷?”

召召似是想到件事,突然熱切地同她道:“小姑娘想學也不是不可以,若你舍得拋下雲公子,我便教了你又如何?”

她這一胡言亂語,羞得阮夢華啐了一口,顧不得想打聽她來曆的本意,扭過頭去不理她,正好撞上雲瀾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大有詢問之意,看她是否舍得。

車夫受了驚嚇,生怕再有人追殺上來,悶著頭一直加速趕路,途中歇腳打尖也不敢多停,不斷催促著趕緊上路,如此奔波了一整日,雲瀾與召召並未覺得勞累,可阮夢華有些吃不消,未到晚間便精神萎倦,加之心中有事,竟支撐不住,馬車隻得在個小鎮停下,找了間客棧休息。

窗外幾聲狗吠,客棧小小的院子裏偶有人聲,原來是夜晚出來納涼的客人閑聊。阮夢華有心開一扇小窗讓涼風進來,卻又覺得不合適,畢竟出門在外有許多不便。靜下心她不由想到白日裏召召被人追殺的事,雖然覺得她不可能是那個人,但阮夢華還是對她有無盡的懷疑,連帶著對雲瀾也避著,偏偏他沒有眼色,吃過晚飯後便來找她。

阮夢華一臉戒備地地開了門:“做什麼?”

她剛打發走店夥計,不知雲瀾是怎生得事事兼顧的本事,即使是在這荒野小鎮,也能支使得店家給她特別優待,新換的床鋪,新鮮湃好的瓜果,還在她她房中放了盆驅蚊的草。他到底怎麼做到這些的?

雲瀾無視她一臉冷漠,仍是笑著道:“丫頭,我來給你把把脈。”

她沉默少頃,忽用手掩了半邊臉,學召召那般嬌聲道:“雲公子受累,奴家不敢當。”

雲瀾哭笑不得:“看來是我多想,你好得很。”

“對,我好得很,雲公子請放心吧,你一路上照顧那位美人就夠操心的了,還得分心來照顧我,我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她不是非要同召召比,但不由自主就說出這話。

他不去理會她話中的酸意,自顧進了房,拉她坐下來給她把脈,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麼,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坐著不走。

阮夢華早知他會如此模樣,哼了一聲道:“不說話又不走,你打算待到什麼時候,我可要休息了。”

“我可是好心來陪你說話的,要趕我走嗎,可別後悔。”他作勢要走,卻不曾真的動,反而拿起桌上的鮮果吃起來。

“後悔?”她沒好氣地道:“我決不後悔,你快走吧,說不定召召姑娘正在等你,死活非要帶著人家,不是看上她還會是什麼?”

不料他竟承認般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可惜啊……”

“可惜什麼?”

“隻可惜我和她年歲不太相襯,若是我早生十幾年還有那種可能,如今隻能感慨生不逢時,今生到哪裏去找這等絕色呢?”阮夢華吃驚地睜大眼,看他眼中含笑,故意慢悠悠地為她解惑:“不然為何她總問你叫什麼小姑娘,論年紀和輩份都比你我大了不止一輪,隻有你看不出來。”

何止看不出來,她現在都無法相信,不光是外貌看不出來,召召的行為舉止也不象上年紀的人,她不解地問:“怎麼可能,難道她會駐顏之術?”

金針殺人的本事倒還罷了,駐顏之術可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仙家之術,連阮夢華也怦然心動。可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還未定。她悲壯地想,也許不用經曆慢慢變老的過程,她馬上就要死去,還學什麼駐顏之術?

“這你就要問她了。”

阮夢華起身在屋子裏轉了幾轉,對雲瀾說的半信半疑惑:“無緣無故我跑去問她這些做什麼,不過她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何會被追殺?她今日殺了這些人,明日再來又該如何?”

原來她是為此擔驚受怕,想來也是,成日養尊處優的她,怕是沒有見過這等場麵。昨夜在東明城就是怕嚇到她才用了點藥,沒想到那些人會膽大到白天出來。他低聲安慰道:“放心,那些人不會再來。”

“你怎麼知道?”

他耐心地同她講:“那些人其實對召召怕得很,今日是來試探她是否功夫真的恢複,見過召召出手示警之後,不會再有人敢來。”

“這話說的奇怪,怎知不是你出手?”

“很簡單,你還記得她手中那根金針嗎,那些人的死狀,隻有她的獨門手法才能做到,下令追殺她的人怕還來不及,怎麼會再派人來。”

慣用的?阮夢華打了個寒噤,難不成召召當年是個殺人如麻的魔女?她心中對金針有極大的陰影,聽他這麼一說,更不敢接話,隻是煩亂地在房中走來走去。

窗外人聲漸少,想來夜深人靜都歇息去了。她再也忍不住,推開長窗,迎著冰涼如水的夜風,她沒有回頭,輕輕地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不等他回答又道:“啊,我忘記了,你向來不屑同我說這些的,是不是?你隻會說,丫頭,你沒必要知道這些,我是為了你好。對不對?”

她話裏有種深深的寂寥,雲瀾站起來走到她身後,輕輕地咳了一聲,卻說不出話。

隻聽阮夢華用空洞的聲音道:“我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好,也許是呢?有什麼打緊的,反正你們都是一樣的,你,母親,阿姊,還有……我的父親,甚至是邵之思,你們個個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能做什麼,甚至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她活得太被動,在杏洲與上京之間來來去去,看似自由卻沒有自由,好不容易嚐試著獨自過活,還是被雲瀾看得死死。別看她麵對他時嘴硬挑剔,其實光是與那樣出色的人物站在一起,已足以讓她未經世事的心漾起一絲甜蜜。隻是他的心思太深沉,令人難以捉摸,這讓她心慌氣短,煩躁不已。

直至後來召召突兀出現,且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約定,她一向有自知之明,任召召再怎麼拿她和雲瀾開玩笑,心中苦澀之餘也不多想。如今聽雲瀾說到召召年長,顯然他們之間並非自己想的那樣,那即是說,她又要開始無止境地去猜測他在想什麼嗎?

雲瀾側身站在她身旁,用溫柔的眼光看著阮夢華。她比初在紫星殿後相逢那會兒瘦多了,眉目間的稚氣消退,宛然成長了許多。此時她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出神,有些不安,茫然,讓他不忍心欺瞞下去。可是說出實情便能忍心嗎?

心裏還未做出決斷,想說的話卻已衝口而出:“我初時在船上見到她時,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氏羌族的聖女。”

氏羌族?阮夢華茫然轉頭看他,忽然醒悟過來,他這是要同她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嘛?

雲瀾歎了聲氣,拉她坐下,慢慢同她講述船上的事。

當日他進了香文盛的艙房,並未見到想像中的病人。香文盛故弄玄虛,不著急讓他救人,而是請他坐下,先講了個故事,說自己無意中從歹人手中救出一個人,隻是因為某個緣故一直昏迷不醒,而他要出海經商,留在上京必定會重新落入歹人之手,便掩人耳目,將那人裝在木箱中帶上了船。

香文盛的艙房中放著個大箱子,雲瀾進來之時便已看到,他根本不信香文盛的這番鬼話,隻是對箱子裏的人好奇無比。要知道他上船不過一晚,便察覺船上有個很特別的人物,若說這人服用金石散讓他覺得吃驚,那麼此人時有時無的氣息更讓他想一探究竟。平常人的脈息或輕或重,都有其規律,習武之人較普通人不同,氣息要綿長些,如船上的柳君彥,都是可以辨識的。可香文盛艙房中這個有病之人,竟時不時沒有一絲氣息,如死人一般沉寂,這太不合常理。若非要照顧著阮夢華,雲瀾早去查看一番,第二日被香文盛驅逐時,他才有意拿靈藥引得他改變主意。

在香文盛神神秘秘地打開箱子,看到裏麵一個瘦弱如孩童的女子時,雲瀾隻是稍稍挑了挑眉,但當他手搭上那個細弱的手腕上,不由臉色一凝。

都說醫盅不同家,雲瀾並不知道何謂蠱毒,隻是在阮夢華身上見識過蠱毒的威力。據邵之思說,阮夢華身上的蠱毒乃是他家中長輩所為,至於是怎樣的仇怨,他卻未能言明。雲瀾潛心鑽研了許久,也未能摸清楚其中奧秘,但憑著自己一身超凡的醫術,強行將她體內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給壓製下去,隻是不知幾時會反噬複發,到那時……此刻他向阮夢華講述時略了過去她體內毒性的危機,隻說她也是中了不知名的蠱毒,和邵之思之間的事他更是沒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