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心(2 / 3)

阮夢華本與母親正冷戰著,聞此不好再與她添堵,主動去見了她一回。風華夫人倒甚是平靜,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年夜飯母女二人隻是少少吃了些便各自安歇,但聽得窗外冰雪漸融水落有聲,阮夢華驚覺自杏洲歸來,才三月有餘,便已出了這許多事,真是京都居,大不易,她以前盼著能在上京城過年的願望終於實現,卻是這般情形。

正月裏無大事,仁帝與華太妃幾次召阮夢華回宮見駕,她隻是借著病重無力推托掉。她不回宮,慕容毅來得更是勤快,該是在華太妃的授意下才會如此主動,否則慕容將軍少言木訥,如何會突然熱情似火。

南華取笑她紅鸞星動,來年定會出嫁,是否他們不用再離開上京,直接嫁進慕容家。阮夢華認真地想了想,道:“若是你想替我出嫁,那我一定嫁。”

臨近二月,阮夢華心也跟著急切起來。她身邊丫鬟仆人成日跟著,動也不能動,一切出行之事都交給了南華操辦,隻不知他會如何安排。

雲瀾不喜歡過年,一個自幼便失去父母,跟著師父長大的人,沒什麼興致過年。他知道南華常來見阮夢華,也知道慕容毅整日來風華夫人府獻殷勤,更知道她從未放棄尋找自己身體虛弱真正的原因,他把一切看在歸中,卻什麼也沒說,更沒有幹涉他二人胡鬧一般的舉動。他另有想法,與阮夢華想的不謀而合,他要帶著她遠行求醫,隻是暫時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最初來求他的邵之思,而邵老太君仿佛已不屑再來問他任何事,如此他倒落個清靜。

仁帝召風華夫人進宮的旨意在二月末的一天來到風華夫人府,時隔兩月,仁帝終於先開了金口,理由是再過三日便是風華夫人的生辰,要為她在宮中設宴慶生。風華夫人接旨謝恩,半句廢話也沒有說,等傳旨的人走個沒影,她才淡笑著道:“陛下如此好意,萬不能拒絕,夢華,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可好?”

阮夢華猶豫了一下,難道是母親心生怨氣,不願與陛下單獨相對,故而才會拖自己去相陪?想到他們到底是自己的父母,她這個做女兒的,當然要從中周旋一二,到底無法看著母親受冷落。

她這邊一應聲,風華夫人便拍手道:“我再派人去邵家請了你阿姊來,到時咱們一家人真正聚一回。”

阮夢華頓時說不出話來,她與母親想的完全是兩回事,當下無比艱澀地道:“難得母親有此雅興,夢華自當同去。”

到了那一日,阮夢華早早地便妝扮好等著與母親一同進宮,她雖說大好了些,仍是瘦伶伶地沒長多少肉,走路一步三喘,偏頭上烏發又重,小臉被鳴玉擦得白是白,紅是紅,人是精神了,可與之前相比,完全是兩個樣子。

今夜沉玉陪她進宮,她有些遺憾雲瀾雲大人不去赴宴。阮夢華裝作無力地靠在她身上,心中對雲瀾此人的人品極度不滿。他算是客居在風華夫人府,卻絲毫不顧主人家的感受,公然呼朋喚友——其實隻南華一人,在他的客院飲酒作樂,這還不算,喝到盡興處,竟扯了南華一路尋到了花街,消息傳來,惹得府中一幹傾慕他的女子芳心失落,定力差的傷心掉淚。

子夜宮的朱紅宮門威嚴依舊,阮夢華跟在風華夫人後麵悶著頭走路,打在宮門口遇上邵之思夫婦,她就沒再抬起來頭,全憑沉玉眼疾手快拉著她的衣角示意她往哪兒走。

等眾人進了儀楚宮,一一坐在宮人早已備好的宴席前,風華夫人笑著問兩姐妹怎地不打個招呼,仁帝還沒有到,大家幹坐著委實有些怪異,阮夢華隻得抬起頭道:“阿姊,你可還好。”

“還不錯。”阮如月仿佛很累的樣子,她才三個月多月的身孕,並未顯懷,但走路架式已不自覺象個身重行走不便的女子。

她與阮夢華一左一右坐在風華夫人身旁,風華夫人拉了她的手連聲問她可曾有過孕吐,每日吃些什麼補品,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等,直問得阮如月不知該如何回答。

邵之思又是一個多月未見阮夢華,隻在幾次私下與雲瀾見麵時聽到過她的消息,如今看她還是那麼瘦弱,眉頭不禁皺起來。

阮如月伸手替他揉開眉頭,輕聲道:“夫君,怎麼了?”

邵之思極不願同她人前這般親密,拉下她的手,搖首坐好。

阮夢華覺得無趣,無意中與邵之思深沉的目光撞個正著,忙轉過頭不敢亂看,心中不住哀歎時間難熬。

若是雲瀾在就好了,要說他長得是真不錯,可惜就是風流了一些,就跟她的皇帝爹一樣,後宮佳麗養著,還要找一個女子養在宮外,若是母親早早地入了宮,怕也不會寵上這許多年。想到這兒她不禁佩服起母親,看她今日的裝扮,何等的豔光四射,阿姊雖長得好,但此時因著身孕麵無光華,而自己就更不用提了,簡直就是來給那兩人做陪襯的。

仁帝終於來到,風華夫人領著三人跪拜迎接,當即被心情格外好的仁帝拉起,至此再也沒有鬆過手。今日這場算是家宴,仁帝與風華夫人之間曆時兩個月的分隔正式結束,隻有他二人是真正的高興,阮夢華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恨不得早早吃完散場,阮如月的眼光在自己的夫君與阿妹身上瞟來瞟去,生怕他們有半刻的目光交彙。邵之思仿佛心事重重,隻是專注於自己麵前的飯食,偶爾答幾句仁帝的問話,也是意簡言賅。

好容易用完這餐飯,仁帝卻留眾人宮中歇息,要明日才能回去,阮夢華自是回自己的紫星殿,她不願麵對阿姊難看的臉色,先一步回去,半路卻被一宮人攔下,道是懷姑姑請她往玉漱苑,有事相商。

懷姑姑做人向來滴水不漏,此番他們一行進宮,按理該早早地過來請個安見個禮,沒見人影不說,還神神秘秘地要她去什麼玉漱苑,這是何道理?阮夢華懶懶地本不想去,但沉玉提點了句:“小姐以往挺看重她,萬不可因這一次怠慢得罪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得也是,得罪小人沒什麼好下場,那懷姑姑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她忍不住誇沉玉兩句:“沉玉果然沉穩了許多,辦事也周道,回頭小姐我有賞。”

“別回頭了,小姐現在就賞了奴婢吧,奴婢肚子難受,得馬上找個地兒方便一下,小姐您說成嗎?”沉玉苦著臉捂著肚子一副受不住的模樣逗笑了她,揮揮手讓她先回去,自己慢慢地帶著幾個宮人往玉漱苑走去。

此時天氣已漸漸回暖,今日又是個好天,阮夢華也不乘車輦,順著宮道慢慢往前走,看著才剛冒出綠意新芽的花木,心中歡喜起來,邊走邊問那個宮人:“懷姑姑人在玉漱閣嗎?”

“回夢華小姐的話,姑姑本打算親自過來,誰知道皇上和夫人剛剛叫了她去辦差,故命奴才來請夢華小姐,說是給您備了份大禮,去了玉漱閣便可知曉。”

大禮?阮林華猜不透懷姑姑是什麼意思,好端端地送什麼禮。待她到了玉漱閣,看到無數精致無比的華美繡服,又聽那宮人稟道全是為她而準備,不由吃了一驚。這一處原是先皇後在宮中設的錦繡如意坊,專門養著些繡工絕佳的女子,平日隻為邵皇後做繡品。皇後娘娘沒有別的愛好,隻是生性愛潔,專用精品,她穿用的衣物絕對不會穿第二回,這個繡坊可以說是專為皇後所設,大到鳳袍小到繡帕,她所用之物全是從這裏出的。

自皇後離世,錦繡如意繡坊便形同虛設,仁帝沒有發話,這間繡坊的女子也沒有出宮,懷姑姑念舊,私下留著她們,宮裏也沒有人敢說什麼。如今她看阮夢華受封在即,宮中要早早為她的冊封大禮做好準備,除必備的冠頂,朝服外,還有各種衣料的四季宮裝,隻能多不能少,更不用說頭飾、珠寶,這可是子夜國第一位且是唯一一位公主,仁帝極為重視,朝臣們再不願意也拖不過皇上的意願,不僅要辦,且要辦得隆重非凡。

阮夢華說不清楚心中是喜是憂,她因病久居在風華夫人府中,甚少出門,瞧見這麼大陣仗才知冊封一事已在進行中,怪不得母親要說那位皇帝老子對她不錯。隻是,真的就這麼便受封,要做公主了嗎?

袍服柔軟,用料精細,繡娘們個個手藝精湛,所繡之物不俗,任她平日並不注重妝扮,看了也歡喜,不禁讚歎懷姑姑是人精兒,做任何事都考慮得極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