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蜿蜒而過,將這座充滿血腥的殺伐之城緊緊擁抱,像母親一樣,給予這西北邊塞最後的溫暖和和撫慰。
時值殺秋,天氣見寒,西風乍起,北雁南飛。
石橋之上,一白衣書生立於橋頭,身形消瘦,麵容憔悴,雙目無神,直勾勾地望著橋下那奔流不息的涼涼河水。
“少爺,少爺!”一書童打扮的少年破口急呼。
他人還未到近處,一口公鴨嗓音,在風中斷斷續續,傳到橋頭,已幾不可聞。
說來也巧,河正中央,正有一漁夫撒網捕魚,見書生尋死,仆人大義呼救,一時善心大起,心想上天有好生之德,於是居中傳話。
“少爺,別跳啊。”
“少爺,你跳啊。”
“嗯?”書生一口鮮血差點吐了出來,抬起眼睛,遙遙地白了書童一眼,頓足捶胸。
好你個小白眼狼,枉我平日待你不薄,現在卻盼著我死。
唉,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
人心散了,連書童都不好帶了。
“少爺,夫人帶話來,你不能言死!”
“少爺,夫人帶話來,你不得不死!”
“書中自有顏如玉啊!”
“死後你要下地獄啊!”
楚秦一臉黑線,牙齒咬的吱吱作響,猛一轉身,正欲破口大罵,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大頭朝下,直直的朝河裏栽了下去。
在他沉河的那一刻,他還在心裏大罵。
老子就想來這裏吹吹風,看看夕陽,聽聽流水,排解一下心中的苦悶,這下可倒好,要被你們害死了。
喂,你們一個個傻站在那幹什麼,快特麼跳下來救我啊。
身體逐漸下沉,好像已經有魚蝦在叮咬他的腳底板了。
別特麼咬了,等老子大難不死,必將護城河抽幹,把你們一網打盡,然後,起鍋燒油。
他的身體,如同眠紅樓頭牌柳青青從二樓窗戶裏故意丟到行人路上的晾衣杆一樣,直直的紮進水裏,當觸及到河底的淤泥,渾渾噩噩之中,一道靈光自淤泥之中驟然乍現,如九天之外的驚雷一般竄進他的腦海。
那道塵封數百年的記憶,在一瞬間被喚醒。
八百年前,他是禪宗弟子覺塵,慧根獨具,被認定為靈童轉世。
他一心向佛,不問紅塵。
卻在那個漫長寂靜的深夜,被從小養育自己的恩師玄空一掌拍死。
“為什麼……”
他倒在地上,哀傷遠遠大於對死亡的畏懼,一雙眼睛淒楚地望著玄空,直到喪失全部意識。
滄海桑田,輪回重生。
已是十世為人。
這一世,他出生在中州吳國安平府,世代為將、滿門忠烈的楚家。
名叫楚秦,年方十五歲。
父親楚天蕩,乃東峽關總兵。
安平府,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楚秦身在將門,卻自幼體弱多病,瘦的跟個麻杆一樣。
加之母親過分溺愛,整日無所事事,四處遊蕩,遊手好閑,大惡不為,小壞不斷,澡堂裏偷人衣服,茅廁裏拿人手紙。
不過盡管如此,城中百姓並不惱他,全當是惡作劇笑罵了之。
一是因為楚天蕩多年以來,以一己之力,守護著這一方百姓,頗得愛戴和擁護。
二是楚秦雖然頑劣,但頗有替父愛民之心,見到窮困潦倒、沿街乞討、賣兒賣女之人,隨手就是一張便條,大手一揮。
那人如捧著皇家聖旨一般,千恩萬謝,然後樂嗬嗬、屁顛顛的跑到總兵府兌銀子。
楚天蕩攥著一遝遝厚厚的便條,看著自己的那點俸祿一點點的散了出去,肉疼倒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拿這個小兒子一點法子也沒有。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用不了多久,整個總兵府都要被搬空了。
楚家祖訓:燕國未滅,何以讀書?
燕國這一吳國心腹大患,一天不鏟除,楚家兒郎皆要投筆從戎,保家衛國,流血疆場,絕不能做文人!
等到楚秦八歲那年,楚天蕩思量許久,在宗祠前焚香跪拜,陳述實情,痛哭流涕地乞求先祖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