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1 / 3)

黑色的雨幕垂天而下,直落地表,厚重的烏雲吞噬了月光,東都城一片寂靜,然而這寂靜之中卻透露著說不出的詭異。

“師傅,師傅,這雨下得好大,天又這麼黑,要不我們明天再出城吧。”

城門不遠處,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逐漸變得清晰。那小童約莫八九歲的模樣,臉上沾滿了雨水,雖仍有一絲稚氣未脫,卻分明看得出眉眼的清秀。他背上背著一個小行囊,費力地撐開一把傘,緊跟著身前的黑袍老人,臉上一片苦惱。

“癡兒,再不離開,這天就要變了”,老人揭開頭上的黑袍,露出一張略帶滄桑的麵容,那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蘊藏著一片星空。雨水落下來卻不能沾濕半分,然而他身上並無半分真元流動,仿若就是一個平凡的老人。

老人回頭凝視了一眼東都城,終是笑著搖了搖頭。

“走吧,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終是好的。”

“回家吧,可兒還等著你給她講講外麵的世界呢。”

“噢。”

小童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心想外麵到底有什麼好的,這些天裏真是死了好多的人,也就師傅哪兒都不怕。不過東都城的小玩意兒真多,光是那個好吃的糖葫蘆這些天就吃了好多好多,還有五顏六色的旋轉風車,看起來挺嚇人的鬼麵具,和師傅一樣愛板著臉的小泥人……恩,是該回去了。

想起可兒小師妹嘟著嘴,像瓷娃娃一樣等著自己講故事,小童摟了摟身邊的行囊,生出一股莫名的開心。

城門下,老人停下腳步,四周雨聲也漸漸消失,四下一片寂靜。

“跟了這麼久,還不現身?”

“吾等追蹤拙劣,讓先生見笑了。雖不知先生的身份,不過先生和道淵真人似乎交情匪淺,遵我家主人的吩咐,還請先生留下吧。”

城牆上,十多個夜行的身影交錯,為首的一人黑紗蒙麵,看不清麵容,唯有左眼處有一道明顯的疤痕,似是刀傷所致。聲音略帶沙啞,話語也僵硬到了極致。

“既知道淵,你認為憑你們就能攔住我的去路?”

“總要試一試才知道”,為首的黑衣話語平靜,冷淡沙啞的聲音不帶半分情感。

“是大公子的意思麼?”

黑衣沉默。

“原來是二公子。皇甫奇麼,跳梁小醜而已。”

“先生這話未免太過武斷。”

“毋須多言,動手吧。”

話未止,人先動。不過動的卻是黑衣人,隻見黑衣人瞬息之間呈合圍之勢,皆手持三尺青鋒,其上真元激蕩,不難看出皆是俗世難尋的一流高手。為首的黑衣更是手持一柄黑色血刃,其鋒如弑,其色若血,出招亦是無比狠辣,直指咽喉。

劍近一寸,老人仍未有所動作,仍是負手抱袖,一臉從容與平靜。

“住手。”

畫麵就此定格。城牆上一個錦衣華服的身影浮現,來人約莫三十多歲,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透露出一股從容的膽魄與氣度。

“大公子。”

“先生可是要離去?”

中年男人沒有理會黑衣人,而是踱步朝著老人行來。

“大公子”,老人終是些許動容,微微稽首。

“先生不必多禮,前幾日聽得先生之念,端深感佩服。值此天變之時,先生何不留下,此乃蒼生造化之福啊。”

“一敗者而已,夫蒼生之址,何須吾多言。君乃鴻鵠之才,蒼生之念,善惡之別,還望君能思之慎之,此乃大善。”

“先生可是心灰意冷了?”

“不若也,實乃閑雲野鶴,難解塵世,隻望能歸去好好教導弟子,此生足矣。”

中年男子久久不語,終歸是驀然一歎。

“既然先生心意已決,端豈可逆長者意?你們還不退下!”

“大公子,可是二公子那裏……”

“退下!”

“是。”

城門開啟,老人沉默地前行,小童匆忙地跟上。

“先生。”

老人腳步一頓。

“城外東南五裏或有緣法。”

老人繼續前行,就這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中年男子閉上了眼。

“是二公子叫你們來的?”

“大公子,二公子他也是……”

中年男子抬了抬手,笑著搖了搖頭,拂袖離去……

東南五裏儒聖廟。

往日裏充滿煙火的儒聖廟如今也是荒涼不堪,似是動蕩的時局牽扯所致,人們的信仰也變得破敗而蕭條。蛛網罩住了朱欄雕柱,廟堂的匾額殘缺了一角,布滿塵土。

“師傅師傅,這裏有個廟,我們就在這裏歇一歇吧。”

小童快步跑了進去,老人隻是微微點頭,又微微搖頭,似是無可奈何地邁出一步跨入廟內,然而下一刻,老人卻蹙起了眉頭。

“師傅師傅,這…這裏有…有……”,小童快步跑到老人身邊,手捧著一個厚重的繈褓,怯怯地看著老人。裏麵是一個熟睡的嬰兒,粉嫩的臉蛋,嘴角滿足的酣笑,除了繈褓上幾分鮮紅的血跡,一切都顯得那樣和諧,然而老人的眉頭卻似更緊了幾分。

老人接過繈褓,把繈褓裏那名嬰兒輕輕抱起,右手指尖輕觸,落在嬰兒的身體上,下一刻,老人幽邃的眼神眯起。

“這孩子還活著。”

小童拍了拍胸口,深深吐出一口氣。

“但是他有病”,老人轉身望向遠方,“很重很重的病……”

小童放鬆下來的臉上又掛上新的擔憂,“師傅那麼厲害,肯定能治好他的吧。”

老人深深地沉默。

夜靜悠悠的,隻有廟外的雨聲在夜裏徘徊,久久不去。

清晨的第一抹曙光從東方升起,照見了塵世,照見了歲月,照見了不可說的人世命運,也照見了雨停之後的古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