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記事開始,我一直看到的,便是父皇的笙簫迷醉,是母後的孤獨,是月牙殿的清冷與沉寂,就如死水一般,沒有半點的波瀾與生機。
我姓楚名瑜,母後說,這名字是父皇親自所取,為的便是讓我如瑾瑜一般,富貴安泰,一生無憂。隻是,名為楚瑜,但卻根本未有半點瑾瑜之意,自打我有記憶以來,我看到的便是一切的猙獰與無奈。
是的,母後貴為大楚的皇後,卻失了寵。
奪走母後寵愛的,是一個極其柔媚的女人,那女人,明裏一套,背地裏一套,因得父皇盛寵,是以,便時常過來在母後麵前擠兌與炫耀。
每番至此,母後皆是神情淡漠,對那女人的話不曾有半分在意,我本也以為母後是不在意這些的,也不在意父皇的寵愛,隻是,每番夜深人靜,我卻能聽到母後在寢殿裏隱約的啜泣。
從那會兒開始,我便知曉,母後對父皇還是心有委屈的。
我一直都知曉,母後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女子,剛毅,甚至強大,強大到連宮中的所有宮奴都畏懼於她,隻是,如此一個剛毅要強的女子,卻偏偏輸給了一個蛇蠍的寵妃。
奈何我當時太過年幼,不知該如何為母後排憂解難,卻是有朝一日,父皇的寵妃突然差人對母後下手,母後悲從心來,似也早已做足了離開的準備,是以便就此將計就計,火燒了月牙殿,布置好了屍首,隨即帶著他一道遠離了楚京。
路途之上,母後一直不說話,麵色凝重得想要掐出水來。
我知曉母後心情不好,乖巧的沒問話,隻是一路顛簸往前,就跟逃難似的,甚至有時候徹夜趕路,連膳食都來不及吃上一口。
我不知母後這是要去哪裏,滿心的疑慮與不安卻是強行壓在心口,派遣不得。
則是幾日的奔波之後,我與母妃終於抵達青州之地,草草安頓了下來,那時,我才與母妃吃了第一頓熱騰騰的飯菜,是母後親手做的。
她一直都是大楚的皇後,十指不沾陽春水,卻是那日,母後破了例,親自的下了廚,為我做了一頓飯。
因為路途太過疲倦顛簸,再加上根本未曾吃好,是以,母後熬的粥,一大半都是我喝下的,隻是待得肚子填飽,我才猶豫一番,小心翼翼的朝母後問:“母後,我們為何要離開楚京?”
這話落下,母後不說話,麵色再度開始凝重起來。
我心頭也更是緊張,仔細將母後凝了片刻,繼續問:“是父皇要殺我們嗎,所以,我們不得不逃?”
母後終是深吸了一口氣,苦澀的搖搖頭,隨即伸手過來將我抱在了懷中,緊緊的環著,脫口的嗓音嘶啞得像是被什麼碾碎了一樣,“你父皇並非親手殺我們,但也算是在縱容凶手殺我們了。瑜兒,母後不願你隨著母後顛沛流離,隻是,你還太小,母後擔心你獨自留在宮中遭遇不測,是以,此番帶你離開,母後也是迫不得已。”
說著,嗓音越發的幽遠,“瑜兒,你可會怪母後?因為母後一人之念,將你從大楚皇子的位置上拉了下來,變得一無所有。”
我心頭也是壓抑之至,鼻頭抑製不住的酸澀開來。
大人的世界,我一直在他們的世界裏耳濡目染,是以,父皇與母後之間的事,我自然是懂的。
我知曉父皇不喜母後了,寵上那個蛇蠍的妃子了,是以,是父皇讓母後成日在殿中鬱鬱寡歡,是父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他那寵妃在母後麵前作威作福,肆意擠兌與嘲諷,這些一切的一切,我都知曉,甚至,此番聽得母後這些話,我甚至都能猜到究竟是誰要殺母後。
隻是這些,我終究沒對母後說明。
我隻是仍然如同一個孩童一般,朝母後認真的搖頭,隻道:“母後,瑜兒不怪你。隻要母後高興些,瑜兒做什麼都願意,且隻要瑜兒長大了,瑜兒也會對你好,保護你的。”
這話出自肺腑,以後每番想起,都會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