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傅好歹是為官了這麼久,竟還未看清真正的官場與帝王之道。”僅是片刻,顏墨白慢條斯理的出了聲。
許儒亦微微一怔,沉著臉道:“攝政王有話不妨直說。”
顏墨白勾唇笑笑,“幼帝身為大旭帝王,雖要培植心腹,但自然,不可過度依賴心腹。亦如皇傅你,幼帝若過度依賴你,信任你,隻要一眼不見你便心生不安,如此一來,幼帝永遠都長不大,且隨時隨地,任何時候,都極可能被你隨意控製。如此之險,幼帝如今看得懂,分得清,幼帝如今稍稍對你疏離,並非是本王從中使壞,而是,幼帝長大了,心智成熟了罷了。他啊,是有意想當個好皇帝,當個不被人隨意困住甚至算計的強者,而你許儒亦,隻是他帝王之權的墊腳石而已,甚至不僅是你,連帶本王,鳳瑤,都是他王權的墊腳石。我們的目的,都是要讓幼帝徹底的強大,如是而已。”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本王這話,皇傅可明白?你口口聲聲說衷心於幼帝,那你是想讓他變成一個隨時依賴你的懦者,還是,心腹成片,滿手風雲威儀的強者?”
許儒亦頓時被他這話噎住,麵色複雜洶湧,一時之間,道不出話來。
顏墨白目光將他掃了幾眼,慢悠悠的繼續道:“今夜既是說到了這些,念在皇傅也曾為鳳瑤分過憂的份兒上,本王也不防再提醒皇傅一句。再年幼之人,一旦被捧上高位,都會有防人之心,猜忌之心,甚至,還有磅礴的野心。伴君如伴虎這道理,亙古不變,皇傅可要謹記於心,莫要覺得君王如今對你極好,你便以為你日後當真可以高枕無憂。有些時候,皇族的弑殺就是這般狠毒,你若沒有本王這等骨氣與本事,那你就最好是居安思危,早作打算。就如,幾年之後,或是十幾年之後,大旭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際,你許儒亦,務必要懂得舍官,莫要再任高位。你若沒能耐坐穩高位,沒能耐擺平一切的風波詭異,那你就最好,適時退身,撤出朝堂,做個不問政事的閑散之人,許是那時,君王會感念你往昔的付出,對你心懷感恩,一直崇敬在心。”
冗長的一席話入得耳裏,宏偉磅礴,無疑是顛覆了許儒亦的所有心神。
他終究還是目光短淺了。此番過來本是要找顏墨白說清楚,未料竟被顏墨白說了一通。
他也的確是沒有顏墨白的心胸,沒有他通天的能耐,更沒有他這般縝密的心思,他甚至從來都不曾真正考慮過他的退路,不曾考慮過所謂伴君如伴虎的艱難,而顏墨白所言的這一切,恰恰在他心頭給了他重重一擊,令他滿心的震撼,也徹底的,幡然醒悟。
此時此際,他再度抑製不住的對顏墨白心生崇敬。
難怪他當年會在先帝麵前混得如魚得水,做個攝政王都能將朝堂全數控製在手,隨意玩兒轉,如他這般縝密的心思,瞻前顧後的細致,全然是他許儒亦學不來的。也亦如他說說,他許儒亦沒有坐穩高位的能耐,沒有能夠解決一切憂患的本事,是以,這點也注定他不能一直在幼帝身邊呆著,不能處理好一切刀刃上的艱難之事,如此,他終究得中道退場,不爭不搶,從而,給幼帝留個最後的好印象。
思緒翻騰,許儒亦呆然坐著,回神不得。
顏墨白慵然的朝他凝了半晌,才抬手執起酒壺,親自為許儒亦滿上了一杯酒。
“有些事,本王點到為止,皇傅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曉其中深意。嗬,罷了,此際便也莫要再多想這些事,皇傅既是來了,總得飲酒吃菜一番才是,免得外麵會傳閑言碎語,說本王對皇傅極是刻薄,連皇傅入了攝政王府都不願請你吃頓飯,嗬。”
這時,顏墨白再度道了話。
許儒亦這才回神過來,緊著嗓子道:“如今憑王爺的身份,誰人還敢言道王爺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