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莫要擔心(1 / 3)

直至鳳瑤入得那艘船的屋門,柳襄麵上的笑容才逐漸消卻,而後並未離開,反倒是端著手中的菜肴轉身返回了身後的屋子,並順勢掩好了屋門。

此際僅有顏墨白在桌,氣氛壓抑淡漠,柳襄也無心再度做戲,僅是緩步朝圓桌而去,待將手中的菜肴重新放置在圓桌上後,他便自然而然的屈身而坐,慢騰騰的道:“大周皇上倒是料事如神,長公主方才果然是在門外並未離開。”

顏墨白笑得溫潤儒雅,麵上並無半許詫異,鳳瑤的心思,他自然是了如指掌,若不然,如她那般強勢執拗之人,又如何能落得到他顏墨白手裏。遙想當初追她之際,雖也是吃盡苦頭,但如今突然回首而觀,許是當初那般追逐打鬧的狀態,才是最為無憂無慮,隻因,那時的他與她啊,隻有口舌之爭,暗鬥之氣,但卻獨獨未有……生離死別。

思緒至此,便也想得有些遠了,又許是全然鬆懈了滿身故作而來的精神與淡定,是以,整個人的心頭也突然有股疲憊之意泛濫上騰。

他目光微抬,那雙漆黑如玉的瞳孔幽幽的朝柳襄望來,待目光在柳襄麵上掃了幾圈,才慢騰騰的道:“並非是朕料事如神,而是,鳳瑤多疑多慮,自然容易被朕猜透。”他嗓音卷著幾分漫不經心,對此話題也是興致缺缺,說著,他便再度斂神一番,嗓音微挑,繼續道:“朕且問你,這些年你跟在容傾身邊,武功學得究竟如何?”

柳襄猝不及防一怔,未料顏墨白開門便是要問這個。

隻不過,他柳襄也不過是沉浮之人,無依無靠,武功便是他最後倚仗,倘若就這麼隨意對顏墨白透底,說不準被顏墨白反將一軍的設計,他柳襄自然也沒好果子吃。

他心底明然一片,但麵上卻故作愕然,隨即薄唇一啟,隻道:“大周皇上也是與柳襄交過手,難道不知柳襄武功如何?”

顏墨白勾唇而笑,慢悠悠的道:“正因不知,是以才會問你。便是與你交過手,你有心保留,朕又如何看得透?”

柳襄緩道:“與大周皇上交手,柳襄從不曾有所保留。容傾武功本是及不上大周皇上你,柳襄乃容傾親自所教,連容傾都及不上,何能及得上大周皇上。”

顏墨白麵色微變,深黑的瞳孔靜靜將柳襄打量。

柳襄則故作自然的垂頭,繼續道:“柳襄所言句句是真,柳襄在大周皇上麵前表露過的武功也並無保留。倘若柳襄的武功都及得上大周皇上了,柳襄又如何能在這軍營之中束手束腳。”

顏墨白眼角微挑,瞳色越發幽遠,仍不言話。

一時,周遭氣氛沉寂得厲害,略微卷著幾許令人頭皮發麻之意,柳襄著實不知顏墨白心思,心底也稍稍染了幾分複雜與揣度。

卻是半晌之後,待得柳襄越發有些坐不住時,顏墨白懶散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薄唇一啟,漫不經心的出了聲,“你武功雖為容傾所授,看似及不上容傾,但你可聽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道理?”

柳襄瞳孔一縮。

顏墨白輕笑一聲,繼續道:“早年便是孤兒,好不容易被容傾所救,本是走投無路而突然重見光明,自然得好生拚搏奮鬥,爭取搏出自己的一片天來。再加之容傾日日威逼脅迫於你,你柳襄束手束腳,自是處處都會為自己設計退路,欲圖有朝一日擺脫容傾。而當初平樂坊中,你最大的退路,便是學好武功,有朝一日打敗容傾了,自然便可離開,隻不過,卻是還未真正與容傾拚鬥一場,容傾則將你,推給了瑞侯,帶入了宮中。”

說著,麵上的笑意越發而濃,“宮中權勢富貴,威風赫赫,何來不是天下之人擠破頭都要進去的地方。再加之鳳瑤可剛可柔,氣質出眾,與平樂坊那些好.色的女人全然不同,你柳襄,自然會心生傾慕,從而,欲圖靠近。嗬,是以啊,最初那脫離容傾之心,便成了要費盡一切留在鳳瑤身邊之意,你於宮中沉浮,於鳳瑤身邊時而出現,無論是柔膩媚術還是苦肉計都在鳳瑤麵前行了一遍,隻奈何,這兩套你在平樂坊畢生所學的法子,鳳瑤卻都不中招。是以啊,你便將容傾淪為了犧牲品,且還對幼帝獻血,你知道鳳瑤關心的是什麼,在意的是什麼,是以,你學聰明了,也知道從鳳瑤所需之處下手,得鳳瑤青睞。”

冗長的話層層入耳,這回,柳襄麵色終是大變,連帶瞳孔都開始抑製不住的顫了幾下。

卻是片刻,他便強行斂神一番,隻道:“這一切,不過皆是大周皇上猜測罷了。柳襄承認傾慕長公主,但柳襄卻從未對長公主真正動過歪心……”

不待柳襄後話道完,顏墨白便懶散平緩的道:“你自然是不曾動過歪心,你柳襄聰明就聰明在有自知之明,不會妄想將鳳瑤霸占,而是要入駐鳳瑤後宮,安心服侍,便是做個側夫侍奴都可。是以,如你最初所言,你與許儒亦不一樣,也的確不一樣,你能放棄一切,隻為守在鳳瑤麵前,不關心聲名,也不關心地位,而許儒亦,則做不到。”

柳襄麵色越發卷了幾許嘈雜。未曾想到此番被顏墨白留下,竟會被他如此將自己的所有心思剖白在台麵上。

他心口微微的發緊,一股股嘈雜戒備之意越發在心底蔓延。

待得半晌後,他終是全數沉下了嗓音,“往日京都城中,世人皆道攝政王溫潤仙逸,似如神祇,但卻心思深沉無底,對大旭全然一手遮天。而今看來,大周皇上你心思的確深沉,且極擅長揣度人心,也難怪當初你還留在大旭京都時,容傾也極是收斂,不敢在你眼皮下極是動作。”

顏墨白慢騰騰的道:“一手遮天這幾字,說得倒也稍稍過了些,畢竟,大旭德高望重之人比比皆是,但若論起心思,朕之心思,自然是可深可淺,難以讓人揣度。你主子容傾,最初朕便是盯上他的,能在風塵之地屹立不倒,且還有響當當的百曉生稱號,朕對他,自然也是‘關心佛照’的。隻不過,朕那時的注意力大多在容傾身上,倒也不曾留意過你,卻未想到呢,容傾都不曾真正得到好下場,倒是你柳襄,步步為營,竟過得比容傾還要滋潤。”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繼續道:“你第一次見鳳瑤,是被瑞侯舉薦。如鳳瑤那般人,何能對男人起興,是以,若她用軟的,自是行不通,而你柳襄倒也極有眼力勁,心思精明,既是軟的不行,那便用硬的,待以頭強行撞得殿中大柱,頭破血流,你柳襄,便是以如此狠烈卑微之姿,強行入住在了宮裏。嗬,容傾雖是栽培了你,教你武功教你媚術,但若論計謀與心思,容傾自然是及不過你。至少,你柳襄知曉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什麼時候該妥協什麼,你一直活得通透,倒也是,比那許儒亦還要活得通透。”

柳襄麵色越發複雜,他終是抬眸朝顏墨白望來,滿麵發緊,“大周皇上過獎了。隻不過,這一切都是往事罷了,且柳襄如今對長公主也並無它念。但柳襄卻不知,今日大周皇上會與柳襄說這些,柳襄倒是想問,大周皇上如此,是為何意?難不成,這幾日柳襄皆是安分,但今日不過是為長公主與你做了頓膳食,便再惹大周皇上不悅了?”

嗓音一落,複雜重重的麵上再度染上了一層戒備。

顏墨白並未立即言話,唇瓣上的薄笑仍是淺淺的勾著,整個人懶散自若,平靜從容。

他修長的指尖微微而動,慢條斯理的把玩兒著手中的茶盞,似是全然無意回話,柳襄越是等待,心底便越是發緊,待得半晌後,他終是忍不住再度道:“大周皇上有何話便直說便是,倘若要殺柳襄,至少,也得給一個殺柳襄的理由,讓柳襄死得明白。”

顏墨白眼角一挑,那雙漆黑如玉的瞳孔再度落回了柳襄麵上。

“誰說朕有心殺你?”他不答反問,“若非朕之容忍與勸說,你早被鳳瑤遣返。再者,朕要對付一人,便從來不喜與人廢話。”

柳襄眉頭一皺,心思層層起伏,待兀自沉默片刻,再度低沉著嗓子道:“既是如此,那大周皇上此番之為,又是何意?莫不是,僅是想拆穿柳襄的一切心思,讓柳襄無地自容?”

顏墨白輕笑,目光緩緩從柳襄麵上挪開,懶散自若的凝向了不遠處的雕窗,待得漆黑的瞳孔將那雕窗掃了兩眼後,他才薄唇一啟,慢騰騰的道:“你心思精明,武功不弱,對鳳瑤心無異樣,是以,朕之意,是要你日後待入了大英之後,對鳳瑤寸步不離,守護於她。”

柳襄猝不及防大怔,連帶瞳孔都抑製不住的驚愕顫抖開來。

顏墨白落在雕窗的眼睛微微一眯,瞳底有微光與決絕滑過,繼續道:“無論何時,都得將鳳瑤護住,但若朕性命有危,那時,你必得敲暈鳳瑤,務必,強行帶走她。”

心思太過起伏皺縮,一時之間,連帶麵色都開始微微的發白起來。柳襄滿目不可置信的朝麵前之人凝望,全然不敢相信方才自己聽到的一切。

這顏墨白不是極為強勢麼,不是極為傲然麼,不是自己的東西從不讓任何人觸碰麼,怎突然到了此際,他竟會如此認真決絕的將長公主托付給他!

他震撼的朝他凝著,麵色與目光層層的變化,說不出話來。

待得周遭氣氛沉寂片刻,顏墨白終是再度將目光落到了他麵上,滿目深邃的凝他,薄唇一啟,再度道:“朕方才之言,你可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