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先隨我去楚京可好?待得你與我一道處置了贏易,國舅定主心骨倒,那時,大旭之國,定也能,順勢而安。”
一股股熱氣,逐漸吹拂在鳳瑤脖子,耳畔溢出的嘶啞嗓音,也顯得艱難而又厚重,無奈,甚至期盼。
也不知是否被他嘴裏噴出的熱氣溫到,亦或是被他的懷抱溫到,鳳瑤滿身的脆弱再度肆意蔓延,整個人,終是放鬆了身子,肆意窩在他懷裏,無聲而泣。
是了,哭泣。抑製不住的哭泣,似如情緒崩塌,卻又不知何故。
顏墨白也未再言話,僅是靜靜環著她,無聲而伴,待得許久許久,鳳瑤稍稍停歇哭泣之際,他才滿目幽遠的望著前方,繼續嘶啞努力的道:“前路不平,任你獨自回國,我並不放心。如此,語氣滿身狼狽猙獰的回國,不知性命安在,不如,隨我一道回楚京,再去曲江之上,迎擊贏易。待得贏易被挾了,大旭兵衛降了,那時候,大旭京都城內的國舅,定沒了撐腰之人,一旦許儒亦與國舅甚至劉太傅施壓,微臣再飛鴿傳書於朝中幾人開始護幼帝皇權,那時候,便是你未及時歸得大旭,大旭,也能安好。”
說著,嗓音一挑,話語拖曳幽長,“鳳瑤,隨我回楚京可好?”
鳳瑤滿心震顫,眼睛酸澀難耐。
顏墨白的話,一字一句入耳,清晰之至,也在肆意搖晃著她最初的決心。
他說得沒錯。
此番她姑蘇鳳瑤滿身孱弱狼狽,別說回得大旭,便是走出大周都難如登天,亦如此際之事,她這才未走出一裏路,便已疲乏得快要累亡,甚至也要冷得將亡,從而滿身顛簸,足下不穩,滾落官道。
倘若方才不是顏墨白出手,她許是已然摔暈,從而,凍死在這片雪地裏。
思緒至此,悲涼重重。
鳳瑤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行忍耐心緒,卻也從不曾料到,有朝一日,她姑蘇鳳瑤,竟也能被現實磨得如此渺小,甚至對待命運的為難而毫無還手之能。
“鳳瑤,你可願?”
冷風烈烈裏,眼見鳳瑤許久不言,顏墨白那嘶啞的嗓音,再度在鳳瑤耳畔響起。
這話入耳,鳳瑤終是回神,待再度沉默片刻,終是,點頭。
好死不如賴活著,她姑蘇鳳瑤,也終歸還是在現實麵前妥協。
她撐不回大旭,如此,便也隻能聽從顏墨白之建議,先回楚京,再對付贏易。興許如顏墨白說的一樣,贏易敗了,曲江的大旭兵衛降服了,那時候,遠在大旭京中的國舅,也該方寸大亂了。
她努力的開始壓製心緒,稍稍合眸,任由自己窩在顏墨白懷裏,沉默。
待得周遭氣氛沉寂良久,顏墨白終是平緩而道:“今朝能得長公主信任依賴,微臣,定不付長公主所望。”
這話,他說得極為認真,卻也極為厚重。待得鳳瑤回神之際,本要下意識的就著他這話度量,不料正這時,顏墨白已話鋒而轉,再度出聲,“冷風已烈,天色越發涼寒,許是不久便又欲下雪。此際耽擱不得,長公主且隨微臣即刻出發,爭取在天黑雪大之際,入得鄰近城鎮。”
鳳瑤下意識的噎了心緒,眉頭卻是一皺,“但你的傷……”
“微臣的傷並無大礙。再者,便是有礙,此際也無上等丹藥而治,也無濟於事。倘若長公主當真心係微臣的傷,此際,便且先堅持一下,隨微臣即刻離開此地。”
鳳瑤欲言又止,但待沉默片刻,終是壓下了後話,隨即也不再耽擱,縱是滿身疲憊,也仍是咬牙強撐著扶著顏墨白起身。
此番又是上坡,行走無疑是極為艱難。隻是二人皆未有放棄之意,無論行走得如何吃力緩慢,卻也終歸還是在往上掙紮。
短短的一截路,鳳瑤與顏墨白走了許久許久,待得幾近兩個時辰全數過去,她才與顏墨白終於行至那兩山狹窄相接的關卡處。
鳳瑤抬眸,滿目複雜厚重的朝前關卡前方那條官道掃了一眼,低沉而道:“此番你我氣力皆是不足,精力耗散,若繼續往前,許是行不了多遠,定當精力耗散。”
“微臣知曉。”
冷風裏,顏墨白嘶啞平緩而道。
“那我們該如何?在此地久呆並非好事,前行又路程遙遠……”
“長公主先忍忍,待得行至臨近城鎮,微臣,便有法子聯係到楚京心腹。是以,你我如今,最當緊要之事,便是找一個能為微臣去楚京通傳話的……活人。”
這話入耳,鳳瑤眉頭一皺,終還是噎了後話。
二人不再言話,一路艱難往前,縱是行得緩慢吃力,但顏墨白便是滿麵慘白,對她也是極為悉心照顧。
四方之中,也仍是天寒地凍,冷冽四起,隻是二人互相攙扶往前,卻也並非太過涼薄寒冷。
待咬牙堅持往前,許久許久,待得天色發暗之時,二人終是抵達了臨近城鎮。
此際天色已沉,鎮上行人並不多,且因鳳瑤與顏墨白滿身是血,猙獰突兀,一時,也惹得路過之人對她而皆震撼驚恐,遠遠而避。
“此番雖入得小鎮,一旦引起太過主意,一旦與你作對之人知曉,定會差人過來絞殺。”鳳瑤強行按捺疲憊得極想癱軟在地的身子,低沉嘶啞的出聲。
顏墨白艱難嘶啞的回道:“微臣知曉,是以此番最是安全之法,則是,趁街道行人不多,遇見你我的人不多時,便及時尋找一處破敗寺廟,由寺廟中的乞丐,為你我去楚京跑上一趟。”
這話一落,扣緊了鳳瑤的手腕,目光朝前方一落,“長公主,隨微臣來。”
鳳瑤驀的噎了後話,硬撐著隨他朝一側的巷子拐去。
待行至巷子盡頭,再攀了一截上坡,則是不久,一座破敗寺廟便已出現眼前。
鳳瑤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顏墨白似是知曉她心中詫異一般,低沉嘶啞而道:“大周之人,喜歡將寺廟修在東麵的高地上。隻要認準大概方向,一路行去,並不會錯。”
是嗎?
鳳瑤瞳孔一縮,心底的疑慮也逐漸消卻,而待隨著顏墨白踏入寺廟內,便見廟內一角的雜草堆裏,正蜷縮著兩名乞丐。
許是察覺到了外人來闖,那兩人極是敏感,當即翻身抬頭而起,隨即滿目戒備的朝鳳瑤與顏墨白望著。
天色昏暗,廟內的光線越發暗淡,鳳瑤心底也增了幾許防備,奈何顏墨白卻如無事人一般,帶著她仍舊往前。
直至,那兩名乞丐驚恐的用手中的棍子抵在前方時,顏墨白終是攜著鳳瑤駐了足。
“你們想作何?”
兩名乞丐瑟瑟的靠在一起,戒備重重的問。
顏墨白穩住身形,卻似不打算任何的拐彎抹角,反倒是薄唇一啟,開口便道:“有筆生意,你們做還是不做?”
乞丐紛紛一怔,待得麵麵相覷一番後,左側那滿身髒膩之人開始試探而問:“什麼生意?我們都是討飯之人,做不來什麼生意。”
“倘若,此等生意完畢,爾等可取萬金,甚至,還可加官進爵呢?”
乞丐們瞳孔驀的一亮,身子也因太過震撼與激動顯得稍稍發抖。
“有這等好的生意?”他們問。
顏墨白指尖微動,緩緩自懷中掏出兩枚玉佩朝乞丐們遞去,“此處兩枚玉,皆價值連城,當得萬金皆不成問題。你們且攜著這兩枚玉,入得楚京,將其中一枚玉交由楚京兵馬大元帥,告知其我正於這寺廟等他。隻要此事完畢,這剩下一枚玉,你們,可自行收下。”
“兵馬元帥?這人倒是權貴得緊,豈能是我們這些人接觸得了的。”
“你拿這玉去,兵馬元帥府人,定不攔你們,甚至,還會好吃好喝招待。”
這話入耳,乞丐們頓時越發戒備,“你究竟是何人?”
顏墨白略微艱難的勾了勾唇,“不過是兵馬元帥的遠親罷了,本外出遊玩兒,不料遇了山賊。是以,我才會與我娘子,流落在此,尋找幫助。若爾等沒膽子去楚京,也沒膽子收這玉佩,那我,去另外找人便是。”
這話一出,攜著鳳瑤便要轉身,未料剛一動作,兩隻玉便已被乞丐搶了過去。
“這玩意兒當真這般值錢?”
乞丐們驟然興奮,一人分得一玉,興然打量。
眼見乞丐們那等見錢眼開嬉笑的模樣,鳳瑤眉頭一皺,心底也略生擔憂,隻道是,憑這兩名乞丐的反應,無疑是見錢眼開,說不準一旦玉佩得手,過河拆橋也說不準。
她指尖微微用力,開始捏了捏顏墨白手指。
他開始指尖回握,示意她寬心,隨即薄唇一啟,繼續朝那二人嘶啞緩慢的出聲,“玉佩提前淬毒,弑心之毒,烈心烈骨,三日之後便可毒發,渾身血管爆裂而亡。隻是,想來三日的時辰,也該是能讓你們撐至楚京,從而在兵馬元帥那裏拿得解藥!”
“你竟敢害我們!”
乞丐們瞳孔一顫,心口一緊,整個人麵露猙獰,惱得不輕。
他們即刻怒意重重的將手中的玉佩一扔,隨即滿目震怒的朝顏墨白落來,“病秧子!都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了竟敢還來害我們,找死!”
尾音未落,二人握緊了手中長棍,揮起便獨獨朝顏墨白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