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蒼白的麵容也略帶幾許興致缺缺,隨即轉眸朝正於梳妝的鳳瑤望來,從容無波的道:“昨夜勞累一夜,此際倒是著實無精神,是以,長公主,微臣便先去隔壁的偏殿歇息了。”
鳳瑤滿身清冷,並未言話。
顏墨白微微而笑,待兀自候了片刻後,眼見鳳瑤仍是不言,他倒也自然而然的放棄了,僅是目光朝不遠處的殿門外一落,淡然出聲,“伏鬼。”
這話一落,伏鬼瞬時從殿門外踏步而入。
“扶本王去偏殿歇息。”待得伏鬼靠近,顏墨白再懶散隨意的言道一句,待得尾音一落,伏鬼便已細致的扶起了她,緩步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整個過程,誰人都不再言道半句,待得顏墨白被伏鬼扶著徹底出得殿門後,許儒亦才稍稍回神過來,眉頭微蹙,那雙溫潤平和的瞳孔也逐漸漫出了幾許複雜,隨即,他目光朝鳳瑤落來,薄唇一啟,平和恭敬的問:“長公主今日,是要讓攝政王入駐這鳳棲宮的偏殿?”
鳳瑤眼角微挑,透過銅鏡朝許儒亦打量一眼,慢條斯理的道:“皇傅認為不可?”
許儒亦垂眸下來,平緩而道:“攝政王身份特殊,便是累了困了,稍稍在宮中休息半日,也並無不可。隻是,宮中偌大,空置的寢殿也極多,長公主何來讓攝政王入駐鳳棲宮偏殿?如此一來,不明事實之人,許是會誤會長公主與攝政王之間的關係,更也容易有損長公主清譽。”
他嗓音極為認真,勸慰與擔憂之意,也是略微明顯。
他是在真的擔憂她,這點,鳳瑤能體會得到。
奈何,正是因為能體會甚至了然到這點,心底卻並非好受。
鳳瑤瞳孔稍稍一縮,並未立即言話,思緒微微翻騰起伏,一時之間,心底也逐漸複雜了半許。
許儒亦對她如何,她自是清楚。
亦如那顏墨白所說,她姑蘇鳳瑤曆來精明敏感,又如何不知某些稍稍厚重的關心與擔憂之情。
尋常不願多想多慮,是因自己能夠全然把持得住,是以不必要太過將許儒亦的關心放於心上與在意,但如今聞得許儒亦與顏墨白那番含沙射影的對話,才突然發覺,有些事,不是你不在意不過問不拆穿便行了,而是正是因為這種默認與不推拒的做法,才最容易誤人傷人。
而在這大旭之中,除了三位閣臣之外,便數許儒亦最是得力,她習慣了他的忠懇與得力,習慣了他的溫潤與從容,但卻獨獨未能習慣他那略微超出君臣關係的擔憂與關切。
她姑蘇鳳瑤啊,早已是滿身狼藉,血仇覆蓋。滿心千瘡百孔的她,也早已騰不出位置來念想男女之意了。
是以,被司徒夙傷害得太深,加之血仇滿腹,而今的她,對別人是動不了情的,也不能動情。
情字誤人,而今她一直謹記於心。卻是不料,一味的沉默與不抗拒,也是會誤人傷人,且如今的她,最是不願傷害的,也正是這許儒亦。
思緒翻轉,一時,麵色也深沉了幾許。
待得片刻,鳳瑤才嗓音微挑,漫不經心的道:“不過是讓他在偏殿稍作休息罷了,並非長住,亦如皇傅你,不也是在偏殿住過一夜?”
這話一落,目光沉寂無波的朝銅鏡中的許儒亦打量,則見他麵色微變,瞳孔之中,也突然漫出了半許措手不及的怔愣。
鳳瑤神色不變,靜靜於銅鏡中觀他,隨即唇瓣一啟,嗓音也突然變得緩慢與幽遠,“本宮如今,早被京都之人傳為了凶神惡煞的夜叉,聲名也與顏墨白交纏不清,便是顏墨白入駐偏殿之事再度被傳出,本宮聲名本是狼藉,又何來再懼多添這一筆。有些事,本以為皇傅也能看透,隻是,皇傅終歸不是本宮,終歸無法將本宮真正看透。不瞞皇傅,本宮這人啊,此生之中除了強大大旭,護好幼帝,報得血仇之外,便再無他求了。”
說完,目光依舊透過銅鏡,意料之中的,見得許儒亦那俊美朗然的麵上突然滑過了幾許複雜與失落。
卻也僅是片刻,他神色微動,麵上的所有表情也瞬時被他收斂。
他也似是知曉鳳瑤在觀他,那雙深黑溫潤的瞳孔,竟微微而挪,恰到好處的朝銅鏡盯來,瞬時迎上了鳳瑤清冷幽遠的眼。
瞬時,四目相對。
鳳瑤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許儒亦則滿麵溫潤,平緩而道:“長公主心係大旭,心係皇上,心係仇恨,並無不妥。隻是,除了仇恨之外,長公主終歸是尋常之人,有血有肉,是以,有些東西,長公主也可再去嚐試,亦如,情義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