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即便在夜間也難以入眠,城外的莊戶人家或在自家的土炕上輾轉反側,盤算著家裏的幾鬥米,棚裏的一口豬,小富人家或在藤下納涼,幼兒幼女在膝下承歡,妯娌姊妹閑話著家常,半大小子卻眼巴巴的望著高城,想著晌午間在市集上撞見的白淨姑娘。
齊水城是青州東部的重鎮,城內一座齊王府,再加上周、潘兩大望族竟占了半座城。潘家在齊水城世代經營,自不必說。周家祖上是先帝宰輔,告老歸田後尋根落於此地,現今又出了位周貴妃,更是風光無限,一時無兩。
紅燈高掛周府,五進五出的大宅裏雖是晚間,依舊是人聲鼎沸,來往恭賀之聲不絕於耳。
“你是不知,周老爺的這位新人,名字叫姬巧閣,品相端的是不俗,金發碧眼,滑脂嫩肌,不是咱漢家姑娘,卻自成一股風流,任誰看到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也想上前去掐上一把這粉嫩粉嫩的小臉,當初在紅月樓多少公子員外想看上一曲她跳的《敦煌飛天曲》那真是搶破了頭啊,說你也不信,更有曹家父子反目,李家兄弟成仇都是因為她!”
“快收起你那亂謅的舌頭,那都是坊間胡亂謠傳的,別說賞舞了,就是見到一麵真顏的又有幾人,我鄰裏的大表兄,那是散盡了家財要見她一麵,誰想進到這巧兒姑娘的房裏沒有半柱香的時間就出來了,到家後就癡癡傻傻的念叨,值了,值了,這輩子值了,後來聽人說起他連巧兒姑娘的麵都見到,隻是隔著簾子說了幾句話!”
“此話當真,那可真是禍水紅顏啊,周老爺子也是將近知天命的年歲了,怎搶的過血氣方剛的少壯們?”
“這幾年潘家勢微,王府也現凋敝之象,隻有這周家八麵經營有道,上下周旋有方,這齊水半座城都是他周老爺的了,何況紅月樓的一個婊。子?”
“快小聲,讓人聽得你如此不敬,還不千刀萬剮了你。”
“一時語失,一時語失,老弟不要當真!”
“諸位,諸位!”周府的福管家清了清嗓子,大聲道“諸位靜一靜,今天是我家老爺的大日子,多謝諸位捧場。怎奈這幾天我家老爺微感不適,既然儀式已畢,我家老爺就不一一答謝了,全權由大公子向諸位一盡心意。”
“各位親朋、賓客,家父抱恙實乃為齊水城憂心而至,城外西邊的胡佛寺周遭又遷來數千胡人,衣食住行難以為繼,四處化食乞齋,雖我炎黃子民自有儒道之學,不信其番邦胡民之教,但終不忍見蒼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我父決議開周家倉廩,設四季粥鋪,開少學監,教化胡民,已盡綿薄之力。在座諸位如果有人能共襄善舉,積百世之德,我周家不勝感激。”
話音剛落,便有應和之聲“周老爺大仁大義,周公子善言善舉,言辭懇切,我等卻之不恭啊。我潘家願共行此善。”首座的潘明義起座而呼。
“我王家附議!”“我薛家附議!”一時群情激昂,紛紛把盞而起。
“好,好,好!晚輩周山地滿飲此杯,向諸位前輩、同儕致敬了!”
說罷,便欲一飲而盡。
“啊!”酒杯應聲而碎,一抹鮮紅濺出,濺於紅綢錦緞之上,更顯明豔!一枝長箭狠狠地定在台前木屏風上,箭上還釘著剛剛周山地把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