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複緊緊捂住滾燙的臉譜。依附著他的忿怒發出一陣又一陣的低吼，抽象的線條上躥下跳，仿佛隨時都會掙脫束縛，化作無邊無際的火海，將他燒成灰燼。
“這就是你的問題，也是我們選中你的原因之一。”巫師說道，“你目睹了駭人聽聞的暴行，但與別人不同，比起恐懼，驅使著你的情感更多的是強烈的憤怒。你對縱火犯的瘋狂感到憤怒，也對自身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卻猶若如注雨水，一片冷涼，滅去了姚複腦門上的熱氣。
“說說這件事情。”姚複垂頭喪氣地丟開注射器，“我要知道來龍去脈。”
警方的調查工作進展緩慢。罪犯已經葬身火海，這又是一起孤立事件，動機就成了難解之謎。
“藝術家們看待事物的方式總是迥異於常人。某種觀點認為，藝術創作就是感性與理性的相互抗爭。”巫師娓娓道來，“沉睡的世界裏沉澱著藝術家渴求的靈感。被它影響的人為數不少，但像你這樣能夠與再現融合的則少之又少，通常情況下，人們隻會不自覺地成為再現的容器。你去過雕塑展之類的地方嗎？”
姚複茫然地點了點頭。
“如果拿農夫作原型，藝術家大概會傾向於描繪農夫舉起鋤頭的那一刻。而如果拿他們自己作原型的話，他們卻尤其喜歡沉思之時而非創作之時來進行表達。孤獨與苦惱構成了藝術家的經典形象。他們等待靈感降臨的過程似乎具有必然性。在靈感到來的那一刻，他們也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神秘的意誌左右著他們，令他們超乎於芸芸眾生之上。”
姚複回想起了縱火犯的麵孔。對方的眼睛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那雙眼睛與人類的眼睛好像有著質地上的區別。那是惡魔的眼睛，乍看之下，它們或許並無奇特之處，可是，一旦把它們嵌進人類的軀殼裏，你馬上就會發現它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與人類的眼睛截然不同。
“也令他們變得瘋狂。”姚複恍然大悟。
被沉睡世界所支配的那個人打算在體育館的器材室裏縱火，許崇恩發現了他的意圖，並決心阻止他。反鎖的鐵欄門擋住了姚複，他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兩個人吞噬殆盡。
“我並不是說藝術家都是瘋子。我隻是想讓你了解，從沉睡世界裏流出的東西十分危險。它觸發了我們欣賞藝術創作的能力。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無法運用後天得到的經驗去解釋它的運作機製。我們戴上麵具，將自己的真麵目隱藏起來，因而得以融入社會之中。但我們的天性依舊存在，並且蠢蠢欲動。想必你也清楚，它以集體為載體世代延續，卻與集體的性質背道而馳。一旦它失去約束，我們就會變成可怕的破壞者。”
姚複再次望向窗外廣漠無垠的夜色。無人看顧的萬家燈火一閃一閃，如同惡魔的眼睛，令他不寒而栗。
“算上我一份。”
巫師似乎對他做出的決定並不感到意外，“稍等片刻，”他說道，“我的朋友正在為你準備最後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