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煙光一萬重。五門金碧射晴空。梨園羯鼓三千麵,陸海鼇山十二峰。香霧重,月華濃。露台仙仗彩雲中。朱欄畫棟金泥幕,卷盡紅蓮十裏風。
一個身穿粗布袈裟,精神灼爍的中年僧人,口中喃喃著這幾句不知是哪位文人騷客所作的詩歌,滿麵愁容心中盡是悲涼。
時值大明萬曆年間,長江以北爆發罕見天災,一連六月旱魃為虐,京畿四周之地水脈河落海幹。土地皸裂,蛇蟲毒蟻泛出地底蟄咬人畜,田鼠黃鼬體大如犬啃噬死軀,各種詭像縷縷肆虐人間,是以百姓顆粒無收,無以為生。
又有地震之災,天雷之火不斷,又至百姓居無定所,顛沛流離,世間之象猶如十八阿鼻地獄。
這僧人法號蓮海,修行在五雲山雲棲寺。生平發下宏願,要將此生頓悟之佛法傳遍五湖四海,普度天下蒼生。遂斷然離寺雲遊八方,傳教布道,弘揚大法。
不料一路北上所見聞者,隻有遍地荒蕪與嶙峋餓殍,甚少見到生人。偶爾遇到命息尚存之人亦是氣若遊絲,饑餓脫骨如同巡海夜叉一般,這般駭人見聞隻得令他佛心無限哀戚。
蓮海雙眼張望著遠處燈火輝煌的紫禁城,遙見那城內張燈結彩歌舞生平,一片太平盛世之景浮華瑰麗無比,仿佛這百姓蒼生的無限疾苦,與那處所在毫無關係一般。
蓮海歎道,真龍臥於塌,焉知百姓疾苦否?今日天現異像,百姓如墮地獄,天子能否安然哉?阿彌陀佛!
蓮海雖是方外之人,但畢竟飲食人間煙火,對時局與朝廷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不由得心中不忿。但世道如此,他一介僧人也無計可施。
唉!蓮海輕歎一聲,轉身漫步到了城外一條餓殍遍地的偏僻小道上。
驀地,依稀聽得一陣小兒啼哭之音。乍聞此聲蓮海百感交集,他竟沒想到此處居然還有活人。蓮海循聲而去,不一會工夫便尋到了那嬰兒之處。
佛家受戒,不得妄動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但蓮海眼中所見之情景隻得令他大動惻隱之心。
隻見那嗚咽小兒此時正委在母親的身上,吃勁地用那細小幹裂的嘴唇輕輕地吮吸著母親的*******不幸的是這位母親或是不堪饑餓,或是不忍病痛早已用尖刀刺心自盡,過世多日了。小兒不懂生死離別之因果,隻是一味地委在那早已風幹成僵的母親的懷中,吮吸母親那幹癟脫水如同木雕一般地****雙眼望著母親那發絲脫落無幾殘破的頭顱,眼中仍自泛著天真笑意。
阿彌陀佛,蓮海道,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今日與你相見定是受佛祖點化,你此番不死也是與我佛有緣,小施主這便隨我來吧!
說罷蓮海便將那小兒一把攬在懷裏又喂水喂食。不一會,那原本餓了許久,無精打采的小孩便回複了幾分生氣,口中囈囈。蓮海見這小孩愈發精神,心下也寬慰許多,遂抱著孩子便向著南方走去。
蓮海自幼出家,自然無妻無子。忽得這小兒,便如世人老來得子般欣喜。蓮海抱著孩子,望著那淳樸天真的笑臉,便對他道,你這孩子這般命大遇到了我,既然你大難不死,那貧僧便賜你法號叫做,離難,如何?
離難或許是聽懂了他的說話,竟嗬嗬笑出聲來,蓮海見了甚喜。
又行了半晌,日頭爬落山下,夜幕降臨弦月幽幽而出。
驀地蓮海望見頭前風塵四起,乍以為是狂風來襲,細看之下才發現,那塵土之中乃是一騎彪悍人馬極速奔馳過來。
蓮海眼見這幫人馬來勢洶洶殺氣騰騰,便急忙退到路邊給那夥人閃出了一條路。
那夥人越馳越近,不一會便奔到了蓮海這邊來。
蓮海遊走天下,江湖閱曆甚是豐厚,隻一看這波人立時心道,我看這班人馬身負利器目泛凶光定然絕非善類,不過該也不至於為難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和尚。
念及於此,蓮海便隻是低頭誦念經文,等待那幫人離去。然天下事往往事與願違,不得隨心。誰知那幫人隻一見到蓮海便立刻將它團團圍住。
一個跨在馬上的邋裏邋遢的壯漢粗聲吼道,他娘的真是造化,不成想今天有野味吃了。
蓮海見自己突然被圍了個結實,又聽這人口中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便知道今天怕是定有麻煩上身了,馬上開口回到。
阿彌陀佛,諸餘罪業,殺念最重,諸功德中,放生第一。貧僧雖不知閣下要吃什麼野味,但勸閣下還是放下屠刀方為上善。
那壯漢道,老子要是放下屠刀豈不是要餓死了,放,放你個狗臭屁。壯漢話一說完,竟撅起屁股衝著蓮海的光頭,撲哧一聲,放了一個響屁。馬上眾賊皆大笑不止。
蓮海神態自若,始終舉止得體,並不為那臭屁所動,施了一禮又道,既然閣下與我佛無緣,貧僧自不強求,還請閣下給貧僧行個方便,讓出個路來罷。
說罷蓮海又施一佛禮邁開步子便走,不料還沒走上兩步就被那壯漢一口大刀攔住了去路。
蓮海細觀麵前這把大刀,隻見刀鋒處油膩不堪不甚鋒利,顯然是飽寖生人皮下脂膏所致,刀刃之處有零星斑駁血跡仍就尚未幹透。
再一抬頭見這十幾個人個個神色猙獰,目泛凶光,顯然是殺人不眨眼之徒。蓮海心中苦悶道,這下可好,此番定是遇到強盜了。
蓮海道,貧僧兩袖空空身無分文,隻怕壞了大王雅興,還請大王放我離去吧。
那大王哈哈一陣大笑又說道,你身無分文並不打緊,方才老子說過今日要吃野味,我不妨就考考你,禿和尚,你可知道這天下美食何為最佳?
蓮海答道,貧僧自幼吃齋念佛,五穀雜糧為食,青菜豆腐為伴,不敢論談珍饈美味,還望大王莫要這般戲耍貧僧了。
那大王哈哈一笑道,看你這副倒黴德行還真他媽好笑,老子就告訴你,這天下最美的美食乃是“天上的龍肉,和地下的驢肉”今天你老子我就要飽飽的吃上一頓驢肉。
蓮海道,大王要吃什麼肉自去吃便罷了,又何必與貧僧苦苦周旋呢?況且這方圓幾十裏人畜不生,又哪裏尋得驢肉呢?還望大王大發慈悲,莫再與貧僧糾纏吧。
那大王哈哈大笑道,用刀指著蓮海的光頭道,你個呆和尚,不妨告訴你,老子今天吃的驢肉就是你這隻禿驢。
蓮海大驚失色道,貧僧既不是玄奘法師,大王也不是妖怪化身,怎的還要吃人呢?
那大王哈哈大笑道,這天打雷劈的年月,若不想餓死,你爺爺我也不敢挑食,還細分得什麼人肉畜肉?
興許是這些個人殺氣太重,蓮海懷中的離難這時驀地嚎啕大哭起來。離難這麼一哭,那大王這才發現原來蓮海的懷中還有這麼個小玩意。
那大王笑道,你這禿驢真他媽是個口是心非的賊和尚,自己懷中藏了個小醃肉,還不讓你老子吃人,老子這就把你倆全宰了。
那大王吼道,小的們,把這倆犢子剁了,禿驢烤著吃,小崽子燉湯喝。
一個小賊子見老大這一發話,說時遲那時快,一口大刀呼~地一聲便向著蓮海的光頭招呼了過去。
那小賊子年輕力壯臂力甚劇,這精鐵大刀一揮而下要是劈到了蓮海頭上,他這禿頭立馬得變成兩個小水瓢。
隻聽得,哢呲,一聲脆響,隨後眾賊人皆呆立當場。原來那劈向蓮海光頭的大刀,此時竟被他用兩根手指牢牢地夾住鑲在拳中,紋絲不動。
那大王大驚失色道,好個賊禿驢,深藏不露竟然是個練家子。小的們都給我聽好了,今日誰能宰了這禿驢,老子就賞他吃條驢腿。
那大王想的倒是美,可他哪裏知道,原來這蓮海大師乃是當今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絕世高手,人稱“鐵達摩”,一身金鍾罩鐵布衫練就的爐火純青世間罕逢敵手。
蓮海一心行善廣積功德,本不欲出手殺生,但他眼見這夥人感情倫喪全無人性,倘若放任自流,日後定會做出更多有違天理之事。
蓮海心中默念一句“阿彌陀佛”,當下便打定主意,為天下蒼生福祉,隻能動手鏟除這窩惡鬼。
那小賊子用盡全身氣力欲抽回大刀,可無奈的是,他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那大刀依然是紋絲不動。
那小賊也算機靈,他見自己的氣力不及蓮海,便雙腿一夾呼喊胯下之馬向後撤步。那馬聞得主人訊號立即拔開四條長腿向後撤去。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這蓮海在那一人一馬大力拉扯之下仍是不動如山,雙腿穩健如同老樹盤根一般,深紮在地屹立不倒。
二人這般僵持了一會,蓮海見那賊子滿頭大汗力氣已然使滿,口中輕喝一聲,著!手指一彈,便將那鑲在手中的大刀射了出去。
那大刀的刀柄雖鈍,但借著蓮海的指力催使下,便如一支滿弦的弓箭一般,嗖地一聲,刹那間便刺穿了小賊子的胸膛,賊人登時墜馬立斃。
那大王見狀大驚失色,大聲呼喝道,兄弟們,給我亂刀剁碎了他。說時遲,那時快,那大王話音未落,眾賊寇十幾口大刀便齊向蓮海砍將過來。
蓮海見那刀光如同漫天細雨一般向自己襲來心下也不慌張,全身運足氣勁隻一用力,霎時全身青筋爆出,一身肌肉也跟著膨脹起來,整個人的身長也仿佛暴漲了半個頭一般高矮,周身肌膚透現青黑之氣,宛若镔鐵一般。
十幾口鋼刀暴雨梨花一般向蓮海身上亂砍,反觀蓮海隻是用左手穩穩地護住懷中離難,右手單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其餘身上各處任憑賊子亂砍。
一陣亂刀過後,蓮海身穿的僧袍袈裟盡被砍爛,但周身上下毫發未損,口中兀自念叨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那大王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心中念道,不曾想今日遇到的這和尚,原是個惹不得的主。
這大王在這惡劣時局之中還能苟活於世上,自然也是個頗有心思之人,絕非隻會一味逞強的魯莽之輩。看得蓮海身懷絕技,心怕鬥他不過反而害了自己性命,便馬上命令手下住手。
那大王心中計較一番,正了正顏色向著蓮海改口說到,和尚,你算是條好漢,方才我與你隻是開個玩笑尋個開心,我的人砍爛了你的僧袍,你盛怒之下也殺死了我一個弟兄,咱們兩廂這便是扯平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請了。
那大王說罷抱拳施一禮,便扯著韁繩回頭便走。
蓮海驀地大聲喝到,大王莫走!
那大王聽他這麼一喊心下一驚,額頭滲出岑岑冷汗,手中攥緊了大刀,回身問到,和尚還有何事?
蓮海道,阿彌陀佛,貧僧還記得,方才大王曾誇口說到,這世間的肉食大王皆可入腹。但貧僧好奇,便有一樣東西卻不知大王敢不敢食得?
那大王慌忙回道,趕上這殺千刀的年月,我也是饑不擇食,普天之下便沒有老子忌口的東西。
那大王話音剛落,隻見蓮海這時手中抄起了一條正自泊泊滴血的人腿說道,你自己的血肉可敢吃麼?
那大王聽罷大驚失色,隨即隻覺右腿發麻,這一低頭查看,登時嚇得魂飛九天之外。這蓮海不知何時竟卸下了那大王的右腿,手法之快,臂力強霸令人咋舌。
蓮海將手中斷腿用力一擲,那腿便徑直向那大王飛去。斷腿去勢飛快,大王躲閃不及,隻聽得哢吧一聲,那斷腿腿骨便刺進了大王咽喉,又從脖頸穿出,大王立時應聲落馬。
其餘一眾見大王已死,又見這惡僧異常彪悍,皆慌忙奪路而逃。蓮海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勢必除*惡*務*盡,遂運足全力使出一條淩空掃腿。
這金鍾罩鐵布衫原是極其剛猛的外家功夫,蓮海這一踢更有千斤之力,腿過之處便有如鐵棍砸豆腐一般勢道,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將那十幾個賊子踢的是開顱破肚,粉身碎骨。漫天血雨腥風驚得蓮海懷中的離難嚎啕大哭。
蓮海輕撫好了懷中哭鬧的離難,待哄的離難安然睡去後便望著一地的殘軀歎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世人多行不義,死後定然墮入十八層苦厄地獄,待的貧僧誦念一段往生經文,送各位施主登入西天極樂世界吧。
說罷蓮海便拿起手中念珠,誦念往生經文。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蓮海正兀自念著往生經文,驀地,聽得轟隆一聲震天爆響,隨即東邊天際之處霎時火光衝天,將那東天照的一片通紅。
蓮海一眼望去心下一驚想到,那火光之處可不是紫禁城麼?莫不是皇城之內出了什麼大事。
蓮海平日一心弘揚佛法,無心政事,但皇城安危涉及天下蒼生,萬萬不容有失。
蓮海望著東方躊躇一番後,心中一橫口中歎道,罷了罷了,當今天子雖昏庸無道,但畢竟命係天下安危,貧僧既有這一身的本領,這次便幫他一幫吧。
說罷蓮海便將離難牢牢地綁在懷中,跨上了一匹賊子留下的高頭大馬,向著皇城那處一路疾馳而去了。
話分兩頭,單說皇城這邊。日前太子妃喜得麟兒,皇城內正在大肆慶祝,皇城上下滿是洋溢著喜樂氣氛。
隻見得皇城之中雕金琢玉,恢弘瑰麗,禦園之中懸綴著寶石藍、孔雀綠、碧玉翠、夜空黑、錦葵紫等五色琉璃。池中一波碧水宛如九天瑤池明鏡,亭台樓閣均由梨木搭砌,精雕鏤刻著萬千瑞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