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月光被一片陰雲遮擋住,稀稀疏疏的灑在了山中的林子裏。空中不時傳來幾聲烏鴉淒厲的怪叫,似在哭泣亦似在責問。
一高大、蒼老的身影,背著雙手立在一處岩洞洞口。由於月光稀疏,看不出此老者的樣貌,隻能依稀辨別出是一須發皆銀的老者,著一身破舊的青布道袍。老者身後的岩洞一片漆黑,仿佛一張怪嘴意欲吞噬外界的一切。
老人始終抬頭凝視著那被陰雲遮擋住的月亮,不時地搖搖頭,發出一陣陣的歎息。洞口前燃著一簇篝火,由於長時間沒有添柴,火焰微弱,僅有的一點火光也好似被那怪嘴吞噬了一般,教人無法看清洞內的情形。
突然,洞內碎石聲響,傳來了一聲及其虛弱且痛苦的呻吟“…額…好疼…”。聽聲音,洞內之人像是正在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但努力了幾次均未成功,那人終於放棄了,不再有任何動作。他不敢再動了,因為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會讓他痛入骨髓…
他靜靜的躺在碎石上,若有所思的凝視著眼前那無盡的黑暗。其實他是看不到洞內的情形的,剛剛蘇醒時,他還一度認為自己已經死了,因為在他失去知覺之前,那擊在自己胸口上的一掌實在是太快了,快到他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便失去了意識。但此刻口鼻中的呼吸告訴自己,他並沒有死。
於是他開始胡思亂想,自己曾經犯下了那麼多不可饒恕的罪過:為了一個女人殘害同門、殘殺長輩、迫害武林同道,最終那女人卻仍然不屬於自己,而自己也終於落得個武功盡失且一無所有的悲慘地步。現在在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恨自己入骨,就連最疼愛自己的父親竟也想提劍殺了自己,他實在是沒有什麼顏麵再活在這世上了。反過來想,其實當初那一掌若真的打死了自己,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起碼可以讓自己早日解脫。但究竟是誰?自己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為什麼還要將自己救活?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正當他心中充滿了疑惑之時,洞外一個蒼老、冰冷且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傳了進來:
“你。醒了?”
“誰?”洞內之人一驚。雖然現在他的武功盡失,但對於一個曾經在武林中也算是個人物的他來說,身為武者的反應能力還是有的。他想翻身看清來人是誰,但隻輕輕地一個動作,卻讓他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咧了咧嘴,終於,他還是選擇放棄了。自己現在已經想開了,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要不是不想在死前再遭受其他的痛苦,他醒來時就可能已經自刎當場了。此刻的他倒是有些迫切的希望,來的人是自己的仇人了,因為他是真的想死了,他一刻也不想活在這個曾經給了自己一切,卻又被自己親手毀掉了一切的世界。然而,他的願望落空了…
老者緩緩的走到了他的麵前,雖然洞內一片漆黑,看不清對方樣貌,但當他看到來人的身形時,還是第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沒有辦法認不出,因為那可是將自己從小帶大,除了自己的父親和幾位師叔外,那是自己曾經最親近、最尊敬的人了…同時,他也是親手出掌擊殺自己的人。如果來的是別人,他可能還會覺得無所謂,隻要躺在地上等死就可以了,但此時此刻,他卻強忍著周身的疼痛站直了身體,接著又俯身跪了下來,一頭磕在地麵的碎石上,抽泣著叫道:“太…太師傅…我…我…”。他想說的話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無法將想說的話合理的組織起來了。因此,他隻能不停地抽泣,不停地磕頭,口中除了斷斷續續的“我”字之外,其餘的卻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你知罪嗎?”老人的聲音依舊是蒼老、冰冷、不帶一絲的感情。
但跪在地上的他已經知足了,自己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太師傅的事情,他已經不奢望太師傅能夠饒恕自己了。此刻太師傅對他多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覺得那是上天給予自己最大的恩賜。
此時聽到太師傅的問話,他馬上邊磕頭邊哭著回答:“我…知罪…我…知罪…望太師傅成全,賜我全屍。”
老者聽到這,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緩緩道:“癡兒,我若真想殺你,此前的一掌便已要了你性命,既已救你,自然再無殺你之心。”
聽到老人的話,他已經是泣不成聲了,隻不住的磕頭。老人又厲聲說道:“你殘害同門、殘殺長輩、迫害武林同道,照理說,應當絕無留你之理。但你自小是我看到大,且你父隻有你這一個兒子,我也不想他從此絕後。因此,打你那一掌,我施巧勁隻是讓你暫時假死,後又偷偷將你帶來這裏。”
他終於停止了磕頭,哽咽著小心說道:“多謝太師傅不殺之恩,我…我父親…他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