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一夜終究還是過得飛快。
次日清晨的暖光照進屋內,江嬋已被四五個丫鬟簇擁著坐在鏡台前理妝。
黛眉輕掃,麵敷薄粉,水紅的胭脂像是嫵媚的薔薇花點上腮畔,銅鏡裏柳眉如畫,杏眼若水,婷婷嫋嫋已是佳人一個。
湯淺拉著阿窈在一邊嬉笑:“你阿娘是個美人呢,隻是平時藏得深,不讓咱們看見!”
阿窈上前拽住江嬋的衣襟:“阿娘嘴上的紅紅,阿窈也要。”
江嬋笑得嫣然,神情溫柔似水,白皙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阿窈的額頭:“阿窈也要做新娘子?”
阿窈興奮點頭,看江嬋吩咐那幾個丫鬟:“給小小姐上妝。”
一時屋內笑作一團,阿窈本就清秀,比當年的佟素娘要圓潤豐腴地多,粉團似的可愛,妝扮停當便是個明豔照人的小美人。
江嬋將她抱起來對著銅鏡:“阿娘好看還是阿窈好看?”
阿窈對著鏡子左右看著,咯咯笑起來捂著嘴湊近江嬋耳邊:“阿娘,咱們永遠都要這樣好看好不好?”
江嬋心裏一暖,將她緊緊擁在懷裏。
外麵來了下人,催著說再過半個時辰侯爺便要來迎親,一群人慌亂起來,連忙要給江嬋換上鳳冠霞披。
一陣緊鑼密鼓的拾到,珠簾後走出一身大紅嫁衣的美麗新娘。新娘秀麗沉靜,唇角勾著一彎淺笑,眼角卻溢出幾分飄渺之色,仿佛人在魂遊。
南苑外的鞭炮突然響起,劈裏啪啦的聲響應著喜慶鑼鼓的聲點。
喧鬧聲漸進,江嬋的手緊緊交握著。
又要嫁人了!前世的歡欣雀躍卻等來一生清冷,這一是的勉強而為又會換來什麼?
她有些恍惚,眼前交疊著馮瑛和韓渡的身影。
這兩個男人牽著她前世今生,越是想離開越是離不開。也罷,嫁了湯成,也是一種宿命。或者她該慶幸,又或者她該死心。
眼前短暫的安寧,一年後又該何去何從。
恍恍惚惚,她的頭腦中霎時湧入太多太多,多到幾乎讓她忘了身在何處,忘了這一日是她的出閣之喜,忘了事先和湯成的約定,忘了這場戲是利益的結合。當湯成拉住她交握的手時,她渾身一陣戰栗。
“跟著我,不用怕!”湯成的聲音很低沉,卻透著穩健,讓人覺得心安。
她忽而發現,就這樣或許也不錯的,如果是一生,那也是一種安寧。
攙扶的手挑起轎簾,轉身一刹那喜帕掉了下來。她與湯成的眼對視,驚詫過後,都是一笑。
他們都在安安分分地按著既定的角色演著自己的戲,為的是掩人耳目,為的是伯陽暫時的平安。
她忽而想起什麼,一抬頭,便看見人群裏鄧允清冷的眼眸。
依然是一身青衣,自負而帶笑的眼眸。
不過一刻,他轉身而去,隻留下一個背影。
他回去會告訴鄧安公什麼?這一場戲,是否會讓鄧安公的軍隊暫緩步伐?
“不要想太多,有我!”湯成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不過一句,讓她再也無言。
一旁的喜娘連忙拾起喜帕給她蓋在頭上,轎簾放下,一行吹鑼打鼓的送親人群浩浩蕩蕩往湯成所居的橘軒走去。
不過從府西邊走到府南邊,喜轎愣是顛簸了半個多時辰。
江嬋在搖晃中漸漸安定下來,三年前的來到時候不就是那樣想的嗎?
既來之,則安之。
拜天拜地,一切繁華熱鬧都會歸於平靜。
前世十裏紅妝的繁華也不過刹那光景,之後的辛酸寂寞除了自己還有誰人知曉?
若是母後還活著,或許看到這一幕她仍會欣慰。
可是若是她知道真相,又會不會對她搖頭?
總之她出嫁了,女子一生一世隻有一次的出閣,就這樣如鬧劇一般落了幕。
新房裏安靜地沒有一絲聲響,湯成在外麵陪著賓客喝酒,她在這裏守著一抹紅燭思慮萬千。自己揭開蓋頭,她淺淺歎了口氣,走到桌旁自己斟了一杯酒飲下。
酒香輕彌,微熏人心。
忽聽門一聲輕響,輕巧的腳步聲隨之而入。
江嬋看都不用看也猜到是誰,輕聲詢問:“外麵的情況怎麼樣?馮氏和劉宜的人也在?”
晚亭看了看她手裏的酒杯,似乎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答道:“都隻有賀禮送到。送禮的下人到廳裏領了杯喜酒就都走了。沒有看見馮氏和劉宜手下其他人。”
江嬋皺了眉,明明人都已經來了,怎麼沒露麵。
是做給鄧安公的人看,還是做給她看?
“侯爺在陪客人喝酒,看樣子一時半會回不來。即使回來了,隻怕也是酒醉不醒的。”晚亭低聲著,注意著江嬋麵容上神情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