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陝西西安附近的一個叫承陽的小鎮古玩一條街經營一家當鋪,主營各種古玩典當,做這行的都知道,吃飯全憑一雙眼睛。除此之外,還要有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把假的說成真的,把真的說成貴的,這飯就基本吃得上了。
做這行也有個三四十年了,也算有了點小名氣,圈裏圈外的朋友都喜歡來當鋪裏坐坐,大家最喜歡說的便是這些古玩背後的故事。內行都知道,每一樣古玩都要有一個故事,尤其是地下搞來的,隻要有了點故事,價錢就會翻幾倍。沒來曆也得編一個。
我沒生意的時候就喜歡端個茶杯坐一旁聽他們閑聊,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大家偶爾注意到我,總有人來遞上一支煙,笑道:“您見多識廣,要不您給大家來一個……”我總是擺擺手,笑而不語。其實做這行最忌諱的就是故事,九成九的故事都是假的,弄虛作假雁過拔毛的勾當我也做過,吃這碗飯的,輸在眼力勁上也怪不得我。
但我從來不編故事糊弄人。
這天,本來一切如常,大家斟茶大誇海口,隻是下午店裏來了個奇怪的客人,穿著一身罕見的長袍,戴著帽子,進店後就坐在一角,一言不發。我觀察良久,隻覺此人絕非尋常之人。待到日暮時分,當鋪裏人散盡了,這人還坐在那裏。我起身走到他麵前,道:“這位先生,小店要打烊啦,您看您是不是……”
那人聞言身軀輕微一震,長袖一撩,露出一節藕臂,腕上一隻金色手環,環上鐫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三頭火鳳,更為奇異的是,三隻鳳頭突然發出了淡淡的光。
這樣淡淡的光,卻驟然映照進了我塵封的心底,喚醒了我多年不曾記起的夢,夢裏的月,月上的宮殿,宮中翩翩起舞的神女。
“想不想再聽一下,你給我講過很多遍的故事?”
……
三十多年前,吃盜墓這行飯的叫做土耗子,上等的土耗子很有原則,講究“三不盜”。
第一,兩百年內的墓不盜,這類墓時間近,沒有好東西,才埋了兩百年就挖有損陰德。
第二,墓碑完好的古墓不盜,這類墓可能是有主墓,或者有旁支後人在,挖之不恭有違道義。
最後,名臣賢士的墓不盜,先人高功福澤後人,盛名之下必無虛士不能僭越冒犯,就好比你知道關二哥的墓在哪,你會去盜嗎?拜都來不及。這便算是盜亦有道。
我叫墨明,承陽古玩一條街上的人都認識我,一是因為我“天資”聰穎,十八歲已經遠近聞名,二是要給我掌櫃一個麵子。我的掌櫃是著名的牛人,人稱“楊九鳳”的楊世華。楊世華是承陽三合當鋪的大掌櫃,出了名的無寶不落,楊九鳳的名號在這個圈子裏很吃得開,從來沒人直呼他的名字,都是客氣的敬他一句楊掌櫃。
三合當鋪另有二掌櫃馮羽,朝奉李閻,師爺顧誌遠,閑人蔣瑞,學徒一個,就是我。因為掌櫃的寵溺,所有人都戲謔的叫我一聲墨小爺。在我的記憶裏,八歲前是一片空白,從我有印象開始,就跟著這些人學關於探墓的一切。
俗話說,跟好人,學好人,跟著端公跳大神,一個小孩整天跟著一群惡貫滿盈的盜墓賊能學到什麼好的,而我也挺有這方麵的天賦,隻用了十年,我就學完了他們教我的一切,唯一沒有的就是經驗,楊世華雖然教我探墓,但從來不帶我盜墓。
蔣瑞,大家都叫他將軍,帶我去過一些被盜過的墓,從最開始的洛陽鏟,第一鏟探洞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我,然後教我如何下墓摸寶,邊打邊罵教了我十年,從來沒被他打服過,倒是身子骨被打的越來越瓷實。等到他慢慢發福長胖,走路腰上的肉會抖時,他告訴掌櫃,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我了。
馮羽像個書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讀馮羽規定必讀的書,同時也教我書裏的東西。他很嚴謹,學富五車,話不多,但都入木三分。他說我天資聰慧,過目不忘,還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十八歲的時候,古玩街上的人就都知道三合當鋪有一個能耍流氓還有文化的墨小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