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馬越過大同江、漢城、太白山脈、小白山脈和洛東江,穿行在朝鮮三千裏江山的上空。一路上放眼四顧,但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景色端的壯麗無比,讓一行五人目不暇接,美不勝收,如癡如醉。
樸勇男趁機給兄妹仨介紹起了釜山的概貌。這釜山有史以來就是一座海濱商城,與東瀛國隔海相望,城外建有朝鮮最大的貨運碼頭,是連接兩國經貿往來的鈕帶。由於它的特殊地理位置和繁榮的市場經濟,遂使它成為朝鮮半島一顆璀璨的明珠,吸引著各行各業的人,競相來此投資冒險,其中尤以兩類人最多,那就是商人和武人。商人建貨棧,造船隻,漂洋過海,營運牟利,但海上盜賊四起,多如牛毛,沒有人保駕護航則寸步難行。這種情況下,武人紛至遝來,建武館,招學徒,傳授武功,為商人保鏢,卻也是報酬不菲,一本萬利。兩者相輔相成,遂使朝鮮境內各大武林門派,諸如惠山派、元山派、金剛派、太白派和小白派都竟相遷到這裏,跟此地原有的釜山派並稱六大門派。因釜山派是坐地戶,故勢力最大,人數也最多,據說,長白山天池派的武功也是發源於釜山派。
高經緯想起了從天池派匪徒身上搜出的《釜山刀法》小冊子,不禁暗暗點頭道:“原來如此。”
樸勇男繼續介紹道:“後來,東瀛的忍者也在這裏辦起了武館,忍術功夫獨步天下,六大門派竟無人能敵,致使忍者氣焰囂張,朝鮮武人飽受淩辱。這時有三個世外高人,剛好雲遊到此,見此情景,激於義憤,挺身而出,與忍者大戰了三場,結果打了個平手,就連忍者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武功的深不可測。六大門派為了製約忍者,苦苦哀求三個高人留下,三個高人推卻不得,隻好答應。眾人這才知道,三人乃是來自白頭山的三個隱居者,武功自成一家,原本為世代單傳,也就是說,每代隻收一個弟子,傳到這一代,師父破了例,竟一下子收了三個徒弟,共為師徒四人,聽說還有一個徒弟已學成下山。自打這師徒仨住下後,東瀛忍者收斂了不少,兩下倒也相安無事,再也未生事端。近年來倭寇雖然四處騷擾,攻城略地,但懾於此城武林人士眾多,卻也不敢對其輕舉妄動。”
高經緯聽了樸勇男的介紹,思忖道:“這師徒之中,下山的徒弟能不能就是李道楷?從他那身武功上看,極有可能。再者朝鮮地域遼闊,深山密林到處都是,哪裏不能藏身?他們為何非要逃到這麼遠的地方避難?看來這逃亡的背後一定大有文章,說不定他們一方麵要在這裏招募武功高手,以求回國東山再起;一方麵由李道楷搬取師父、師兄與我們兄妹再決高下。哼,想的倒美,隻怕在我們兄妹手裏,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樸勇男指著城中間一處壁壘森嚴的大院道:“隻那裏便是郡守府所在地。”
李東哲拍了拍懷中的聖旨道:“就請上仙作法,咱們好到郡守衙門傳旨。”
兄妹仨故伎重演,霍玉嬋單人獨騎躍到高空亮出冰精,刹那間天上彤雲密布,日星隱曜,直到下起雪來,她才將冰精收起,隨後兄妹仨戴上夜視眼,掏出烏雲煤精,並作一塊,降落在了郡守府的後巷。
兄妹仨藏起烏雲煤精,摘下夜視眼,操縱飛馬由後巷轉出,來到府門前。
府門前好大一片廣場,樸勇男解釋道:“這片廣場,原本作為閱兵用,如今倭寇勢力猖獗,我方兵微將寡,早就棄置不用。”
飛馬步行,馱著五人款款走向府門。把守府門的兵丁一見,登時厲聲吆喝起來,兄妹仨不用翻譯,也知他們吆喝的內容不外乎“府衙重地,不得靠近”之類的話。
樸勇男當下也用朝鮮話回斥了一通,李東哲低聲翻譯道:“大膽,我們乃陛下派來的欽差大臣,還不速速通報你家大人出來迎接。”
兵丁們先是一愕,隨即湊在一起小聲嘀咕了幾句,就見一個麵相老成的兵丁折身進了府門。不大功夫府門大開,一個身穿文職服飾,紅光滿麵的官員從打裏麵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幫酒氣衝天的人。這官員打著飽嗝,畢恭畢敬道:“哪位是欽差大人,下官迎接來遲,還望……”“恕罪”二字尚未出口,一眼瞥見馬上的五人,心下不禁一愣,暗道:“欽差大臣駕到,如國王親臨,不說儀仗從雲,也不會寒酸到五人騎三匹馬的份上。現在倭寇勢大,邊境不寧,就憑這五人三騎,千裏迢迢,會從京城平安到此,鬼才相信,該不是歹人冒充欽差,來賺本官的吧?雖然內中有一人是將軍服色,但這年頭,弄一套將軍服,還不是小菜一碟,況且這人麵生得很。”
由於雙方放的都是外任,所以並不相識,這官員哪裏能想到這一層?就見他腰板一挺,睥睨著眼睛,大咧咧道:“你們要行騙,也不好好打聽打聽?本官就那麼好唬?識時務的,趕快下馬束手就擒,否則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兄妹仨聽樸勇男把他的話翻譯完,李東哲已是怒不可遏,當即就從懷中掏出聖旨,在他麵前一晃,道:“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瞧瞧,難道這聖旨也是假的?”
這官員既然認準了他們五人是騙子,哪有閑心去分辨聖旨的真假,倒是李東哲的一句“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瞧瞧。”讓他勃然動怒。他一俯身,由靴筒裏拔出一柄明光閃閃的匕首,二話不說,將手一抖,一道寒光直奔李東哲的麵門而來。敢情這文官打扮的人,卻也是個練家子,出手又準又狠。
高經緯見匕首勁疾擲來,右手向前一推,一招“峰回路轉”的雷音掌立馬迎了上去,隆隆的雷聲裏,匕首被掉轉了一百八十度,扭頭更加勁疾地朝始作俑者射去。
那官員嚇得身子一矮,匕首恰巧從他的頭頂飛過,不偏不倚將他的官帽射落,露出裏麵近乎光光的頭頂。原來這人是個禿子,滾圓的腦袋上滿打滿算也就幾十根頭發,平時全仗官帽遮掩,此時一見露了餡,不禁又羞又惱,兩手下意識地捂住頭頂,氣急敗壞吼道:“你們都是死人咋的?還不給我衝上去,統統拿下。”
就聽跟在後麵的人嗷的一聲怪叫,紛紛拔出刀劍朝五人殺來。
兄妹仨不敢動用武功,因為這些人畢竟不同於土匪倭寇,弄不好就是自己人的一場誤會,說不定有些事還要依靠他們,因此隻能啟動飛馬騰空而起。
下麵的人一見,登時目瞪口呆,愣愣地瞅向上麵,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官員此時已將帽子撿起戴上,對著空中結結巴巴道:“你,你們……到……到底,是……是什……什麼人?”
李東哲厲聲道:“好你個狗官,不認本欽差不說,連陛下的聖旨也不放在眼裏,敢莫你要造反不成?”
下麵的官員這時頭腦也開始冷靜下來,望空道:“你們既然是欽差,卻為何隻有這幾個人?連儀仗護衛都不帶?眼下倭寇作亂,各地都不太平,從京城到此上千裏的路程,就憑你們五個,怎能平安抵達?”
李東哲冷笑道:“你沒見我們是乘飛馬而來嗎?上千裏的路程算啥?就是上萬裏的路程也眨眼就到。說出來諒你也不信,我們是吃了陛下設的午宴,才動身的。至於你所說的路上不太平,我們壓根就沒碰到,就算碰到,休說幾個倭寇蟊賊,就是千軍萬馬也不在話下。”
“喲嗬,是誰敢說這樣的大話?還不用去找倭寇較量,你們若是能勝過我們兄弟幾個,就算你們有種。”說著,從院中走出一夥與倭寇打扮十分相像的黑衣人。官員這邊的一幫人,趕緊退到一旁,閃出一條道來。
樸勇男一邊給兄妹仨做翻譯;一邊道:“這夥人就是東瀛忍者。”
高至善道:“什麼狗屁忍者?說穿了還不是一幫倭寇。”
“就算我們是倭寇,你們敢下來與我們比試嗎?”想不到這夥忍者堆裏,竟有人通曉漢話。
高經緯於是道:“有何不敢?你們等著。”一擺手,兄妹仨將飛馬一齊馳到府門對麵兩丈開外的廣場上,五人隨即跳下馬來。
高經緯走上前去,朗聲道:“你們說怎麼個比試法?隻要劃出道來,在下願意奉陪。”
話音一落,從忍者堆裏走出一個年近四旬,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黑衣人來。這人身材比周遭的忍者足足高出一頭,單從走路的姿勢看,就顯得孔武有力。他往高經緯麵前一站,用流利的漢話道:“你們既然能乘飛馬騰空,我就和閣下比一比高來高去的功夫。”聽聲音,這人就是剛才用漢語搭腔的人。
就見他身子輕輕一彈,已躍升到三丈多高的空中。官員一幫人中,已有人喝起彩來。
高經緯冷眼旁觀,見他雖然能躍至空中,但卻不能在空中停留,總是一升上去便落下,腳尖在地上一點,又再度升起,瞧情形,與李道楷的輕功當在伯仲之間。
這人幾個起落,已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那神情分明是在對高經緯道:“你們不就是靠飛馬,才升到空中的嗎?此刻離開飛馬,看你如何應對?”
高經緯淡淡一笑,內力一提,已輕飄飄升向空中,這一升就是六丈多高,超出黑衣人一倍不止,最令眾人吃驚的還不在於此,而是高經緯居然能讓自己停留在空中,想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
這一來高下立判,除了兄妹仨一方,剩下的人都看傻了眼,官員一幫人竟忘了鼓掌喝彩,隻是一個勁念叨:“強中更有強中手。”忍者一夥人都被弄得灰頭土臉,顏麵無光。
李東哲和樸勇男心道:“這幫忍者,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想跟神仙較量,還不是自討苦吃,就衝他們那股目中無人的傲慢勁,活該丟人現眼。”
那個上下起落的家夥這時已停了下來,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引以為豪的輕功,竟會一上來就敗給對方,心裏一百個不願意認輸,遂仰頭望向空中,耍賴道:“說好了跟你們比高來高去的功夫,隻管呆在空中不下來,這是何意?”
高經緯於是內力一沉,降回地麵道:“你待要怎樣?”
中年忍者道:“我還要跟你比兩項技藝。”
高經緯道:“比就比,難道怕你不成?”
中年忍者詭譎一笑,道:“好,你等著。”說罷由腰間掏出一隻海螺,放在嘴邊嗚嗚咽咽地吹了一會兒。
就聽城南的街道上,驟然響起一陣車輪的滾動聲,不多時駛來兩輛十六匹馬拉的大車,車上各有一個門窗緊閉的轎廂,轎廂的顏色為一紅一白。馬車一停,車夫立刻動手將馬匹卸下,帶過一旁,回身又將韁繩、車套等物拆除。
這時官員一幫人中,有人驚呼道:“鐵皮房子,這可是要命的玩藝。”
中年忍者一指轎廂道:“瞧見沒有?這下一步的比試,就是雙方各出五人,分別都到小房子裏呆上一炷香時辰,這小房子一個極冷,一個極熱,咱們就來比比抗寒耐熱的功夫。”
高經緯暗道:“這家夥看出李、樸二人功夫薄弱,點上他們,就可使自己穩操勝券,好深的心機。”
李東哲倒沒有把自身的安危放在心上,他卻有些擔心起飛馬來,趕忙道:“不行,我們都進去了,誰敢保證你們不對飛馬做手腳?”
高經緯笑道:“李將軍但請放心,他們沒有這個機會。”說著,兄妹仨騎上飛馬,將馬懸在六丈高的空中,然後縱身跳下。
中年忍者在白色轎廂上使手一敲,轎廂門打開,走下四個身穿白衣,麵色鐵青的壯漢。這四人立馬分散開來,右臂平伸,手掌抵住轎廂的四個麵,隨即運起功來。一會兒功夫就見他們的頭頂、手上都有綿綿的霧氣生成,鐵青的麵孔也變得石灰岩一般的蒼白,一股寒潮自轎廂的門中源源刮出。
眾人但覺冰冷刺骨,官員一幫人,都情不自禁躲進了院子中,隔著大門朝外麵觀望。刹那間,白色的轎廂上已結滿了一層冰霜。
兄妹仨早運起內力,將李、樸二人護住。三人暗暗納罕,心道:“這四個家夥好怪異的功夫,血肉之軀竟能發出這般奇冷,都快趕上我們三人的寶劍了。”
中年忍者一招手,忍者一夥當即走出四個三十餘歲的矮個男人來,這四人也不搭話,扭動身軀噌噌幾聲,已躥進了轎廂中。中年忍者從背上的包裹裏取出兩支信香,用火石點燃,一支插到車轅的一個孔裏;一支手持著帶進車廂,隨後便將車廂門合上。
外麵的四個壯漢繼續運功,身周的霧氣愈來愈濃,等到一支信香燃到盡頭,四個壯漢連同轎廂,亦已隱沒在一團霧氣之中,唯獨插著信香的車轅還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