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城畿,到處浮蕩著慵懶的氣息,白色的灰塵同樹葉一同在風中糾纏。也許是秋天的緣故吧,連人都變得鬱鬱寡歡,一個年已及笄的女孩子靜靜地倚在牆角,她的頭發和舊舊的白色衣裙也像那些秋天的事物一樣,慵懶地飄著,隻是那黑白的顏色太過凜冽、和周遭的混濁對比太過分明——就像她眼神中的寧靜與這個世界所有的混亂一樣,讓人覺得那是值得讓人疼惜的潔淨。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吧,無殤停下了匆忙的腳步。
不是有一句嗎,誰說的忘記了,叫做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她的無奈的安祥,安祥得連這個秋天也變得鬱鬱寡歡了。
他不敢走近——似乎是怕什麼。他的眼神裏陳鋪著對這一整個世界的同情與寬恕,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他在自己風餐露宿的時候還會想到在這個世界的某些角落還有人夜臥街頭,他傾聽別人的意見,隻要有一分可取他便會點頭稱是,黨同伐異刻薄無情是他做不來的,他是一個沒有偏見的過於寬容的人,給人以鄉願的印象。
然而現在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他去疼的人……他害怕地想,如果真的是這樣呢,他害怕地想。也不知這算不算是自私,算不算背棄了他的本職,可是他的確這樣想了所以,他害怕了。
他輕輕地一笑,擦去他自己都不得不認為可笑的想法。五弦琴平展展地壓在他瘦瘦的背上,也是舊舊的白色,在琴座上繚繞著,就像風塵仆仆的流浪。
“姑娘,天快黑了。”也許他自己也不太能夠明白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
女孩驚愕地抬起頭,然而一看見他那雙溫存的眼睛她就立刻平靜了下來。“是啊,天黑了。”
她的臉上沒有那個年齡姑娘的羞澀,也沒有對陌生人的警剔,其實,無殤也未能從她的眼裏看出任何表情來。
“你為什麼不回家呢?天黑了就要回家呀。”
“那你呢?你的天黑了嗎?你為什麼不回家?”
他被問住了,“我沒家。”數秒之後他開口了,回答簡單而又精確,不過,肯定也會有人聽出裏麵薄薄的淒涼來吧!
“我也沒有家啊!”她的語調很高,似乎是在笑話他——連這麼簡單的事也沒能想到!
然而她的從容卻讓無殤局促起來了,他再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好在她沒再理會這個陌生人,而是向一個不確切的方向望去。
“你是在等什麼人嗎?”無殤收拾好自己尷尬之後,問道。
“是啊。”她並不看他,很仔細地將目光收了回來,放在自己赤著的腳上。
“我沒有家,所以也沒有親人。”他不想這個女孩也像自己一樣,“他,是你的親人吧?”
“嗯,最最親的親人。”她的幸福濃得像冬天厚土牆小屋裏的火焰,仿佛隻要一提那個人,她便會快樂得不知所以然來。
他也被她的幸福烘烤到了似的,連臉上的蒼白也化開了。“我可以陪你等他回來嗎?”
然而女孩的臉上忽然現出讓人心痛的悲傷來。“他還不回來,我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的悲傷巨大而平靜,讓他不知如何應付——它們就像是從天邊滾過來的烏雲,把人整個地籠罩起來,幽遠而又銘重。
夜幕四合,霧鎖樹叢。白色的斷折的細草叢中,銀綠色的螢火蟲匆匆忙忙地飄來飄去,仔細地尋找用來晚上睡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