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湯湯萬裏跋涉來,滾滾幾朝能為海?也有柔情春雨待,高樓帆影舒情懷。浪花激起千堆雪,多少艱辛日月埋。沉戟猶留慘烈事,鼓聲難和漁歌拍。
這首殘詞單道長江的風光,長江孕育了兩岸生靈,也記錄了許多滄桑往事。
恰見詞客騷人口中的鶯歌燕舞,碧草紛飛,桃紅柳綠,溪風煙雨。
“前麵就是滕王閣了,快去聽風觀雨啦!”有人喊了一聲,立刻人群湧動,向前去了。
人群依依攘攘,急急忙忙,有兩對行人卻例外,說他們是旅者,不是村民鄉鄰,是因為他們帶著行具,背著包袱,雖有憔悴,並無倦意。
說來也怪,走在前麵的兩個中年人都是奇裝怪服,這兩人身材氣質都無二,年輕時隻怕是世上絕有的妙人。隻是左邊的那位長發飄飄一身僧人打扮,眉眼高昂,麵龐清涼;右邊那位長發宿頂一身道士裝束,眉目高揚,臉上淨然。兩人行若無人,高談闊論,腳下卻不停,卻不知是如何從人縫裏挨近擠出的。
後麵兩位都是少年打扮,左邊的少年有詞單道妙處:眉如劍刷,眼似冰花,身量鬆梅也難達;右邊的少年有詞單道好處:眉尖黛畫,眼波月灑,身材葦柳也休誇。左邊少年穿白帶青,右肩挎一大包袱和一小包裹,手中緊握一枝玉龍蕭;右邊少年穿紅束藍,肩上卻背著一把金鳳琴。
微風輕拂,細雨無痕,這四人旁若無人,指東道西,邊走邊瞧。穿紅少年說道:“聚散總前緣,最相宜明月一船,清風兩岸;古今幾名士,和共唱大江東去,秋雁南來!這聯多有詩意啊,不負琵琶亭的風光!”接著又歎道:“何時再見青衫濕啊,唉!”
穿白少年接道:“興廢總關情,看落霞孤鶩秋水長天,幸此地湖山無恙;古今才一瞬,問江山才人閣中帝子,比當年風景如何?這滕王閣也不錯,隻是有那順風順水才好!”接著也歎道:“是不是太頹喪了!”
穿白少年說道:“管它頹喪不頹喪呢!未憂哥,師傅帶我們來這幹嗎啊?我那本《媧和樂譜》還沒學好呢,還有‘舟行花雨堂’的花圃還沒遮蓬呢,師傅就把我叫出來了!未憂哥,你知道師傅和師叔幹什麼呢?”
穿藍少年答道:“容兒,我也不知道師傅他們做什麼拉我們出來,我正在‘馬踏草雲間’練《羲和劍法》呢,第九式‘試看天下又歸一’還沒悟透呢!”
兩人正說著,隻見他們的師傅催道:“憂兒!容兒!快點趕路了,不要貪玩,不然誤期了!”
兩少年連忙趕上他們的師父去了。
《南齊書*五行誌》曾記載南朝時陳朝沈炯的詩:
鼠跡生塵案,牛羊暮下來。虎哺坐空穀,兔月向窗開。龍隰遠青翠,蛇柳近徘徊。馬蘭方遠摘,羊負始春栽。猴栗羞芳果,雞砧引清懷。狗其懷物外,豬蠡窗悠哉。
這首詩道出了民間十二種生肖屬相,不過說明了先人的美好願望。隻是在今朝,卻出現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來。街頭巷尾、村坊酒肆,議論紛紛、人心方方。
傳言江湖出現了神秘的組織幫派名曰“十二生辰肖”,為首十二人人稱“子鼠”、“醜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犬”、“亥豬”。據說朝廷已派出最富盛名的“十大天幹將”“甲一”、“乙二”、“丙三”、“丁四”、“戊五”、“己六”、“庚七”、“辛八”、“壬九”、“癸十”秘密探訪,這個組織幫派是否像傳說中那樣“群眾千萬,人員輻輳”?當然這全是百姓傳言,是真是假,無從得知!
夕陽西下,晚霞半空,“骨碌碌”“骨碌碌”一輛馬車正慢慢行走在春風塵道上。
“師傅,到哪啦?我們從東到西、反北向南,都半年了,我要悶死了!”一聲慵懶懶的埋怨從寬大的車裏傳出。
“是啊,師傅!我們到底要到哪啊?繞來繞去,我都快煩死了!”又一聲無精打采地歎息彌漫在靜靜的山道上。
“王兄,你看,這兩孩子都倦了,就在這附近找個地方打尖吧?反正都請得差不多了,就在古金陵石頭城郊外!”一個渾厚清淨的聲音說道。
“好吧,就在前麵住下吧!我們無所謂,孩子這半年都憔悴了!磨磨也好,隻是,憂兒,你那劍法有九成火候了,你那《洗魂經》領悟多少啦?”一個粗醇清涼的聲音說道。
“師傅,這心經為什麼叫洗魂呢?魂怎麼洗呢?‘一心洗元魂’‘兩耳聽雨魂’‘三更隨月魂’‘四季追風魂’‘五五參日魂’‘六六省花魂’‘七七牽鳥魂’……”
“傻小子,少林寺的《洗髓經》你怎麼了解得那麼快?這麼淺明的經意,也需問三問四,是不是討打?接著“啪”一聲真打上了。
“哎呦,師傅!那少林《易筋經》被譽為少林功夫之源,記載的不過就是一種疏通人體經脈從而強身健體的功夫。有什麼好不明白的?我又不需天天閉關參禪—‘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雖聽者有意,但我又不是和尚,才不管呢!”
“師傅,師叔怎麼教憂哥‘洗髓’呢?您怎麼不教我啊?聽憂哥說那幾句,還挺有意思的嘛!師傅,您教嘛!”撒嬌求憐,小女兒態,奇怪!
“你師叔剛說憂兒傻,你又開始呆了!功夫也有亂學亂練的,小則受傷,重則斃命!你要學,師傅有本《滌心經》,適合你學,給你!”
“謝師傅,師傅就是疼容兒!‘一魂滌元心’‘雙目如水心’‘三春發蕙心’‘四夏似禪心’‘五五度雲心’‘六六生秋心’‘七七化羽心’……”
“這孩子,說風就是雨,剛才誰還埋怨,悶死啦!悶死啦!哈哈哈哈……”
“師傅,你也算半個出家人,好沒約性!想那攝摩騰和竺法蘭,從天竺到中土,他們便在白馬寺完成中土第一部漢譯佛經《四十二章經》。唐詩僧靈澈說‘經來白馬寺,僧到赤烏年’,佛初到白馬寺,三國時發揚光大。其間,朱士行出家後,‘誓誌捐身,遠求大本’,抄取梵文本《般若經》,由精通梵漢語的天竺竺叔蘭和西域無羅叉譯文二十卷《放光般若經》。據《梁高僧傳》‘薪盡火滅,屍猶能全’,說朱士行乃中土第一正式受戒出家的和尚,死有異象,後眾念誦咒語,骨架才散碎,實乃中土第一高僧矣!”
“王兄,不得了了!我們這又冒出來個小和尚!容兒,你都從哪裏道聽途說的?眾人皆知,少林寺是北魏孝文帝元宏為安頓印度僧人跋陀落跡傳教而興建的,使之名揚天下的卻緣於另一位印度僧人菩提達摩。那家夥不辭艱辛,從南天竺渡海來到東土,首先就到了此處金陵城。在永寧寺,隻見九級浮屠‘金盤炫日,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歌詠讚歎,實是神功’,達摩自稱活了一百五十歲,周遊列國,沒有見過如永寧寺那般精美的寺院,極盡佛的境界。於是口唱南無,合掌讚美不停,將心許於嵩洛。”
“師伯,那太室山南麓有一狹長的山間穀地,林壑生涼,流泉成響。東麵有兩峰並立,其間空闕如門,謂之嵩門。每逢中秋,山民們於暮色之中,焚香靜坐,以待月出。須臾,一輪明月從嵩門間冉冉升起,銀光瀉於空穀,萬籟凝於石崖。此景謂‘嵩門待月’,實乃嵩嶽第一勝境。據說那天竺高僧攝摩騰和竺法蘭佛心為之所動,決定‘麵南嶺,建經台;依北阜,築講堂;傍危峰,搭方丈;臨浚流,立僧房’,漢明帝敕寺名“東都大法王寺”,晚白馬寺三年,好像是中土第二座佛院。”
“憂兒,你就喜歡這高山偉景,那你一定知道少林寺立雪亭的事跡了?”
“師傅,我知道,是神光斷臂求法的偉舉:神光拜謁達摩,達摩麵壁端坐,不置可否。寒冬臘月,神光從夜幕降臨站到天明積雪沒雙膝。達摩擔心神光隻是一時衝動,略有遲疑,神光就取利刃斷左臂,置於達摩前。達摩禪師就留他在身邊,取名慧可,授予四卷《楞伽經》。”
“唉!好堅韌啊!這是禪宗的第二代祖師,從此禪宗在中土有了傳法世係了。禪宗的宗旨‘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難怪其在誕生地天竺西域沒成宗,卻在中土成為佛學延綿不斷的主流宗派。可歎,可歎!”
“禪宗傳到唐代,六祖惠能提出頓悟的主張,連坐禪也免了,不要求離開生活。‘舉足下足,長在道場,是心是情,同歸性海’‘提水砍柴無非妙道’,日常勞動就可頓悟成佛。少林功夫便起源於僧人日常生活。少林功夫的許多招式都是僧人們挑水、掃地、打柴、燒火動作而來的。最高深的功夫其實也是最普通的功夫!憂兒,容兒,你們可要記住了!”
“自《易筋經》問世,哦,那《易筋經》和《洗髓經》原是一體的,少林僧人坐禪與習武便密不可分了。唐初,便有僧兵隊伍了。武德年間,少林因助唐王李世民平定王世充,李唐立國後,特許少林寺演練僧兵,自立營盤,不戒酒肉,俗稱‘五葷和尚’。以後各朝代相沿成習。元初,少林方丈富裕曾被武功蓋世的元世祖忽必烈封為晉國公。唉,悠悠塵事,渺渺煙雨啊!”
“暮鼓晨鍾,飛星流月,時光荏苒啊!王兄,我們真的老了!我們有快百歲了吧?”
啊?
啊!
“想來正好九十九歲了!唉,枉作少年難為人啊!”
“嗬嗬……嗬嗬,容兒,你聽師伯師傅什麼話啊!神仙?要不就是妖怪?九十九,人生到此休!嗬嗬嗬嗬……”
“嘻嘻……憂哥,你別說,師傅和師叔真有可能是神仙喔!要不怎麼雪發花白九十九了,還像青絲漫卷一十九啊?嘻嘻……”
“討打,你們,敢戲言師傅!”
“還是孩子嘛!當年我們還說大師兄二師兄呢!”
“噯!”
“嗨”
“命運不可追啊!”
“人生難再回呀!”
前麵煙波浩渺,燈火輝煌,古都金陵城快到了。
“師傅,燕子磯遇見的那廝好無禮,為什麼不讓我教訓他啊?看那刀疤,看那抓痕,定是凶徒!”
“容兒,沒聽路人說嗎?他是金陵城應天府守備郎大人公子的伴當,奉命到江裏逮什麼‘大白魚’的!這種人少見嗎?不理更好!”
“嗯,容兒,別找茬惹事啊!這江南地麵人員複雜小心為妙,還有正事呢!”
“師傅,為什麼把江南叫南直隸呢?”
“因為這裏也有尚書,也有科考……”
“一樣嘛!這誰不知道啊!但為什麼呢?”
“別說了,到地方了!準備下去了!”
說著,一行人下了馬車,到了一所山腳下,隻聽鳥鳴啾啾,綠蓋森森。
“走吧,進山去了!憂兒,容兒,你們先行,到山腰那等我們就行了!”
“師傅,為什麼……”
話未完,被推了一下。
“快走吧,囉嗦,比比誰先到啊?看你厲害還是我?”
“哎,等等我啊,師伯,師傅,我們先走了!
書到這裏,有必要介紹一下上麵所提四位了,就是本文的人物:
李兄,也就是不僧不俗的那位,江湖人稱“僧不僧花”無所,俗名李佛仙;王兄,又像道家又像俗家的那位,江湖人呼“道難道葉”無事,俗名王道真;那穿白少年姓華,小名炎兒,字未憂,有個稱呼“仗劍龍尊”;那穿紅少年姓夏,小名黃兒,字有容,有個稱呼“馭琴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