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泥腿子之死(1 / 2)

泥腿子死的時候眼睛都沒來得及合上,失去光澤的眼珠子直勾勾地斜瞄著天邊的雲彩,褲襠以下的身體部位被截了去,血糊刺啦地染了一地紅。

“誰幹的?”白栩生問。

“聽說是駝城下來的刀客。”花腸子答道。

“沒聽說駝城有這號厲害的人物,消息沒差吧?”白栩生臉色鐵青,似有深慮。

“我自己親自去打聽的,無定河畔拾糞的二老漢說的,他一清早去拾糞,恰恰碰上了,泥腿子攔人家馬隊了,沒想到人家隊伍裏有吃勁人了,出來兩個半老漢,兩圪蛋就把泥腿子撂倒了,一個斜刺,一個橫掃,兩刀就要了泥腿子的命,可慘了。”花腸子說的繪聲繪色。

“嫑說了,先查清楚,這個仇暫且給記下,到時候連本帶利給還上。”白栩生一邊說,一邊又裝了一鍋旱煙。“先嫑給泥腿子他老婆說,就說去北邊辦事去了,走兩年。”

“曉得了。”花腸子應了一聲,跳下炕,圪夾了來時帶的掃帚,出門去了。

誰了?殺泥腿子的到底是誰了?按說駝城的刀客也都基本認識了,怎麼會出這麼大的岔子?再說泥腿子的功夫也不賴,四十裏鋪這一道川能撂倒他的人不多,駝城裏的刀客競過他的人也不在多數,怎麼三八兩下就給人劃拉了?

“一定是外來虎幹的。”白栩生思前想後,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白栩生在鞋底磕了旱煙鍋子,順勢往後背腰間一別,背抄著手出了窯洞。

窯洞對麵陽窪的雪已經化的差不多了,隻剩背窪裏的雪消一塊留一塊,跟尿濕的白床單一樣。鹼畔上一棵歪脖子大槐樹,正依住半人高的石牆,裸著身子發抖。枝椏上的雪簌簌灑落的時候,引來樹梢一群麻雀嘰嘰喳喳的嘲笑聲。

路上的雪已經被花腸子掃開了。此時裸露著渾濁的黃土地,蜿蜒著盤旋到大哥家的院子裏。

“老二來了?”白栩生還沒能進院子,就聽見大哥白栩峰在裏窯裏喊著。

“來了。”白栩生忙著應了一聲,推開大門進了院子,然後徑直撩起門簾入了窯洞。

“泥腿子這事你是甚想法了?”大哥正盤腿坐在炕上,後背靠著一摞被褥,左手捧著一個嶄新的墨鬥,右手正往墨鬥上纏線。花腸子斜坐在炕塄上,嘴裏咯嘣嘣地嗑著瓜子。

“不好說,現在還卯不上,這事有些蹊蹺啊。”白栩生見灶火裏還亮著火星,便坐在灶火跟前,拿火槍往裏杵了兩杵,火苗子旺了時,點了一袋煙抽。

“是有些蹊蹺啊。你看咱們是不是先報官?”大哥說道。

“報官是一定要報的,看看官府怎麼處理。”白栩生吸了一口旱煙,說道。“花腸子,泥腿子婆姨那你給說了沒?”

“說了,就照你教我的說的,去北邊辦事了。還有,我還通知了一根筋、雒大漢、篩子眼他們,一會就來這商量這個事情。”花腸子說。

“好。”白栩生應了一聲,將屁股斜倚在炕塄沿兒上。

灶火裏的火經白栩生這麼一挑撥,瞬時間旺了起來,燒的柴火劈裏啪啦直響,火苗子映的窯洞通紅通紅的。窯裏麵沒有什麼太值錢的東西,但是收拾的非常利整。最屬幾張木質桌椅,栓栓整整地擺在窯洞中間靠牆的一側,麵有精雕之花,柱有細篆之字,一看就是出自好木匠之手。炕中間擺著的八仙桌,也是不凡,烏黑的漆麵,玲瓏的八角,正中的八仙過海圖案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八個角上擺了瓜果酒菜,預示著即將到來的一場酒宴。

“老大,還開個甚會了,叫我說,直接廢了他娘的!”一根筋的聲音毫不隱晦地從窗戶外麵刺了進來。

“就是就是,這口氣不能咽。”緊接著是雒大漢的附和聲。

“你們兩個楞錘,快悄悄價,進窯再說。”還是篩子眼老練。

話音剛落,三個男人從外推門而進。領頭的是一根筋,方臉,濃眉,大眼,顴骨高聳,中等身材,一體緊束打扮。隨後跟的是篩子眼,頭裹絲巾,麵如麩糠,一雙小眼飽含銳力,遊離不定,閃爍四圍,身材不大,如風擺柳。最後進來的是雒大漢,聽名便無需細說,五大三粗,魁梧挺拔,言語時聲若洪鍾,坐立時鎮如雄塔,偏生一副無邪純真樣貌,平白損了幾分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