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隻有風吹過山壁罅隙尖銳的嘯叫聲,和——碎弱的奔跑聲。
“嗚—”
一聲痛呼,迅即消弭於強抑的嗚咽。
急促的喘息聲隨即響起。
身後,沉沉的黑暗裏似乎還能看見夜幕蒼穹隱約的天光。身前,卻是沉如冥水的無際鬱色,和——草原上,被視為與踏入“亞茲拉爾”的領地無異的死地——魔宮。
魔宮,那個神秘而奇詭的地方。無人知道究竟是從多少年前開始——但隻要是立足於這片大草原上的人們,隻要是有草原之風掠過的地方——就無人敢於否認這流傳已久的認知——神秘的魔宮,傳說中,無人可以踏入的死地。
大約三十年前,有兩位牧羊少年,路過了這道不知什麼時候形成的石罅,羊群中的一頭小羊突然一下子鑽了進去。其中的一位少年趕忙追入了這道石罅。但直到草原上最後一道金光落下,山壁外等候的另一位少年也沒有等到尋羊歸來的同伴。少年在山壁外大聲呼叫,驅使身邊的牧羊犬入內尋找。然而,石罅內沒有任何回聲,那頭覓蹤而去的獵犬再也沒有回來。
直到尋找兩位少年的部落勇士們到來,其中一人入內探尋,不久就轉了出來——山壁漸窄,裏麵根本沒有可容人通過之處。然而,那一人一羊一犬,卻宛如被吞噬了一般,再無蹤跡。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傳說中的魔宮。
不知道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漸漸地,那道山壁就被與傳說中的魔宮聯係在了一起。隨著時間的流逝,草原上的人們越來越堅定地相信著,那道石罅之後,就是草原上唯一的主宰,神秘的魔宮所在之地。
那座一道令出,草原拜服的魔宮。
那座一道令落,蒼穹泯血的魔宮。
黑暗中急遽的喘息聲漸漸平複下來,趴在地上的幼小身影掙紮著,扶著山壁慢慢爬了起來。望一眼身後沉沉如水的黑幕,隱亮的雙眸驀然迸發出一絲絕然的倔強,轉過頭,再不看身後無盡的生意,一徑蹣跚行向慢慢合攏的山壁。
死又如何?
與其那樣豬狗不如地活著,死,或許並不可怕!
山罅,越往前越是收窄,山壁上凹凸嶙峋的山石,磨礪著身上每一寸肌膚,隱隱已有了濕意。左腿膝上適才撞傷的地方,越發艱於行走,或許腫脹了或是流血了,但他已沒有了感覺。側著身子,前行,拿身體去貼合,去摩擦,去擠壓——尋找每一個可容輾轉的間隙,努力地在山壁間求得一線生機。蹲下,匍匐,側起。胸前的肋骨早已痛得發麻,胸腔裏的空氣不斷地被擠壓出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吸氣都要拚命壓抑著——身體本能地想要不顧一切呼吸的強烈欲望,緩慢而克製地吸入那微不足道的份量。
長時間缺氧的軀體,越來越沉重而欲暈眩,布滿全身的濕意,已經分辨不出究竟是血,還是汗。每一次呼吸,他都隱約在想,是不是就在這一瞬之後,就是永遠的沉眠。
然而,前進。
他一次也沒有停下過腳步。
貼合!
摩擦!
擠壓!
他隻能前進,他也隻允許自己前進!
不需要退路!
他,已沒有退路!
……
驟然而來的鬆緩,空氣不由自主迅快地湧入肺裏,疼得他一陣嗆咳。
似乎有一生那麼長,又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幻夢,當希望真的來臨時,總是叫人不敢遽然相信。
山罅變寬了。
如果不是有身上如刀割般持續不斷的疼痛,他幾乎不能相信,他居然真的鑽過了山罅。
這就是魔宮?
他猶疑地抬起頭。
眼前,還是無窮無盡的幽暗。
一步。
兩步。
……
那些草原上無盡的傳說……
那座一伺踏入就永無生還的魔宮……
心底隱約閃過一絲不安。
仿佛被猛獸覬伺的小鹿,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倏地。
眼前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