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兩人止住哭。阿琬問道:“阿婆,您還好嗎?”
阿婆回道:“嗯,好!”
阿琬端詳阿婆,發覺她人蒼老了許多。
阿婆掰著手指,細數分別的年頭,道:“整整十七年啊!孩子,這些年你去了哪裏?是怎麼過來的?為什麼不回來看我們?”
阿琬看了一眼阿根,哽咽道:“那年阿爸和我逃難至塘頭村,與阿根哥不期而遇。蒙阿根哥收留,得以度過這十幾年的艱辛歲月… …唉,一言難盡,容我過後跟阿婆細說。”
阿婆聽罷,轉向阿根道:“你們兩家真是有緣!這麼多年,互相幫襯著,才有今天,不易啊!”阿婆感慨道,忽然想起先生,急問阿琬道:“你阿爸呢?他還在世嗎?”
阿琬低頭,黯然道:“阿爸過世了,就在解放前夕。”
阿婆聽罷,喟然長歎。
阿琬又道:“我婆婆呢?她還好嗎?”
阿婆道:“在裏間屋睡著呢,等醒了,讓你們見麵。”
見天色不早,阿婆忙張羅飯食。阿琬隨阿婆一道入廚,兩人一麵做飯,一麵聊著。阿根到院子裏為阿婆幹活。
吃晚飯時,阿婆把阿浦媽攙出來,與阿琬和阿根相見。兩人見麵,阿琬卻見阿浦媽已現癡呆狀,任憑阿婆怎樣說,也不認得阿琬是誰,更不要說阿根了。
阿婆解釋道:“你婆婆失憶了。她身體有病,常年臥床;許是想兒子想的,神智有些不清。她年輕時操勞過度,精神過度承壓,兼著受了幾回刺激,老了就落下這麼個病根。”
阿琬見狀,曉得兩位老人這般模樣,無人照顧,便覺晚景淒涼。“阿婆老了,婆婆有病,今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吃過飯,阿根和阿婆道別,道:“你們娘倆十幾年未見,一定有一肚子話要說。你們談吧,我到鎮上找家旅店住下。阿琬願意住幾時就住幾時,等她住夠了,告訴我,我來接她。”阿婆挽留,阿根不依,道:“我隻是找個住處,不遠走,就在鎮上,隨時會來。”阿婆聽了,曉得是家裏沒男人,必是阿根覺得住在一起不方便,才要另尋住處的,便應允於他,把他送出門去,回來和阿琬繼續聊天。
阿婆問阿琬道:“我記得阿根還有個老母,還健在嗎?”阿琬道:“老太太在抗戰的第三個年頭就過世了。”阿婆道:“阿根二次來同安堂時,說他媳婦已有身孕,想必如今長大成人了吧。是男孩還是女孩?”阿婆興致很高,問道。
“男孩。”阿琬答。
阿婆聽罷,笑道:“還真讓你說著了。”說罷,兩人相視而笑。阿婆問道:“孩子在家跟著他阿媽呢,是不?”阿琬見阿婆提阿嫂,一股酸楚湧上心來,黯然答道:“阿嫂不在了,孩子托鄰居照管著呢。”阿婆聽罷,很是吃驚,道:“這是為何?”
阿琬把阿嫂遇難的經過說與阿婆。阿婆聽罷,長歎一聲,道:“你們兩家總共有六口人,如今隻剩下你和阿根,帶著一個孩子。你們在一起生活嗎?”
阿琬道:“哦,不,我在村上當村醫,在醫務室住。阿爸和我落難塘頭村的十幾年裏,我被惡霸逼迫,落難尼姑庵,與阿爸和阿根哥聚少離多,連回鄉看您和婆婆都耽誤了。”阿琬一五一十,把別後境況說與阿婆。
阿婆見她麵帶倦容,曉得她連日趕路,夠乏的,因而說道:“你一定累了,早點歇著吧。以後日子長著呢,再慢慢聊。”說著,把阿琬領到隔壁房間,見有些雜亂,收拾一番,添了一床新鋪蓋,安頓阿琬睡下。
這一夜阿琬沒睡好,整夜都在做夢,一會夢見阿浦回來了,一會又夢見他在外麵娶了老婆,上門找他,他又不認,十分古怪。
直到晨曦微露,她才迷迷糊糊睡去。早上醒來,天光大亮,她隻感到腦子漲漲的。向窗外看,昨日下了一天雨,今天終於放晴。
她發了一會子呆,想到要為二老做些什麼。“她們年紀大了,做家務吃力,該為她們洗洗涮涮才是。”想著,穿衣下床,躡手躡腳來到二老的房間,見阿婆已起床,在做著早飯。
她把二老的被褥拆了,卸下窗簾桌布什麼的,又搜羅出一堆髒衣服,一並拿去洗。
阿婆勸阻道:“這些不用你做,我自己能洗。你來了,隻管安生呆著,住不了幾日你就要走。”
洗到一半時,阿根打鎮上而來,見阿琬當院洗衣,與她拉話道:“二老這般境況,真是夠難的。阿婆老了,行動不便,還要照顧你生病的婆婆;如果眼下還成的話,那麼以後會一年比一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