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定章節11----22(3 / 3)

沈月嬌不是那種甘於寂寞和平庸的女人。她的生命是專為權利而生、為權利而活的。“一個人在世上走一遭,就要轟轟烈烈,不惜任何代價。”這是她的信條。論權利,江浩是永安城的主宰,論像貌,江浩是儀表堂堂。要嫁就嫁這樣的男人,她沈月嬌就是永安城裏的“皇後”了。

一個女人若是權欲熏心,那麼,她多半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在她看來,青春和美貌不過是她個人欲望天平上的籌碼,要為人生終級目標服務。她躍躍欲試,要為實現自己人生的終極目標衝鋒陷陣了。

她頻頻向江浩發起進攻。她以女人特有的溫情打動他,江浩不為所動。沈月嬌很有耐性,她不溫不火,等待最佳時機。不多久,她便向江浩攤牌了。

“你真的要陷我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嗎?”江浩反問道。“我的歸宿隻有一個,那就是阿琬。”江浩努力堅守最後一道防線,不讓自己潰不成軍。

沈月嬌就是沈月嬌,她永遠那樣自信,好像她就沒有失敗過,將來也不會失敗。她並不急於得到答複。她拿起手提包,麵帶微笑,昂首挺胸,邁著從容的步子,走出機關大院。

一九五五年春末夏初,梅津浦去省委黨校學習,暫時從公眾的視野中消失。他希望人們把他與沈月嬌之間糾纏不清的關係忘掉。

在南京,他與魯聞二位好友重聚。學習間隙,他們頻繁相聚,談工作,談友誼,談阿琬,江浩絕口不提與沈月嬌糾纏不清的關係 —— 他知道,魯聞二位好友若曉得沈月嬌在追求他,必婉言相勸於他,不會讓他放棄等待阿琬而選擇阿嬌的。

“你要堅信阿琬還活在世上,”聞遠為江浩打氣道,“堅守住與阿琬的這份感情,不要輕易動搖。”她曉得江浩與沈月嬌在同一級政府工作,但從未想過他們會走到一起去。

三個月後,他由省城返回,幾位同事好友為他接風洗塵。在接他的人群裏,他沒有看到沈月嬌。他暗自慶幸,希望沈月嬌永遠從他的生活中消失。可是,在接下來的接風宴上,他見到了沈月嬌,還有坐在她身邊的地區醫院院長唐浮。沈月嬌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永遠那樣自信。

人們頻頻舉杯,歡迎他歸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正是喝得耳熱心跳之時,唐浮端杯起身講話,首先對江浩書記歸來表示歡迎,繼而說些參加歡迎會如何如何榮幸的話,然後話鋒一轉,對他的頂頭上司 —— 衛生廳廳長沈月嬌的工作業績大大誇讚一番,對地區衛生係統取得的成就大加讚賞。然後搖身一變,把自己轉換成沈廳長代言人的角色,對於地委行署領導給予衛生事業的大力支持表示衷心感謝。他不斷的從一個角色跳到另一個角色,讓人感到他就像一個善變的變色龍,不知代表誰在講話。他連篇累讀的講話,讓人感覺是在做報告。他很巧妙地把江浩和沈月嬌聯係在一起,讓人覺得他的祝酒詞內容充實,而且意境悠遠。

他真是談話高手,既有對地委行署領導的可接受的讚頌,又有對自己頂頭上司沈月嬌的合理奉承,談話非常得體,可謂恰到好處。末了,他祝“尊敬的江浩書記和漂亮的沈廳長健康快樂”。一席話說得氣氛更加熱烈,大家找各種理由,把江浩和沈月嬌往一塊扯。大家紛紛起立,頻頻向他們舉杯祝酒。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江浩覺得自己像個傀儡,被人牽著鼻子走,完全沒了自主。“感情這東西怎好生拉硬扯!”他瞟了一眼沈月嬌,發覺她一臉得意的樣子,忽然生出一個想法來:“自己離開的這三個月,沈月嬌沒少下工夫。”因而想到:“自己就像一樁陰謀的受害者。”他有些憤然。

“怎麼辦?是做最後抗爭,還是屈服輿論的壓力?”正在他彷徨時,沈月嬌翩然而至,永遠帶著她那不可捉摸的笑容。“怎麼?害怕我嗎?我又不是大老虎。為什麼要躲我?”她直言不諱道。她了解梅津浦的弱點,懂得他的心理,她為他“診斷”過了,而且“確診”了,準備最後治好他的“病”。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裝著阿琬。其實,我又何嚐不希望你們團聚嗬!她可是我的妹妹嗬!”她似乎很真誠,言語間流露懇切之情。“可是,這麼久都沒有消息,我懷疑她是否還活在世上。我不想把你從阿琬身邊奪走,可是,為著一個是否還存在都成問題的人繼續等下去,是不是太傻了!我知道,這麼多年,你一直背負著‘恩德’的十字架,它壓得你透不過氣來。現在,該是卸下它的時候了。你不能做感情的奴隸,做所謂“恩情”的殉葬品。我們青春已逝,再等下去,代價是不是太大了?”沈月嬌慷慨陳詞,既有真情流露,又有對現實的考慮,江浩覺得她的話不無道理。

夜深人靜,江浩難以入眠。沈月嬌把球踢給了他,該是他定奪的時候了。

對於他來講,這是有生以來最難以決斷的事情。父女倆的恩情讓他難以忘懷,他無法割舍那份情,沈月嬌的話像催命的咒語,在他耳畔回響。他左右為難。

他想了很多很多,覺得父女倆真的未必活在世上了。如此說來,覺得和沈月嬌結合,的確是對父女倆最好的紀念了。“是嗬!沈月嬌畢竟是同安堂的人,不管是嫡親,還是收養,都是黃家的一員,總比不相幹的人要好。黃先生在天有靈,也是會讚許的。”

終於,他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崩潰了。他入睡了,同時,作出了有生以來最重大的一個決定。

一九五六年初,在一片歡呼聲中,江浩與沈月嬌一道攜手步入婚姻殿堂。

“你當真忘掉阿琬了嗎?”這是聞遠在得知江浩迎娶沈月嬌後提出的第一個問題。

江浩無言以對。\t

“我覺得阿琬還活著。我總是夢見她,夢見她和我們在一起。我有預感,阿琬還活著。”

江浩始終一言不發,靜靜地“聆聽”聞遠訓示。

“他竟然在沒有透露半點消息的情況下,就和沈月嬌結合了,真是不可思議!”聞遠心下想。

當江沈二人婚後去拜望魯聞二人時,聞遠看到兩人站在一起的樣子,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她在心裏默念,“我跟他說的話算是白說了。他真有主意,婚前竟沒通知我們。他是怕我們阻攔?還是另有原因?”

在聞遠看來,江浩娶阿嬌簡直就是背叛。“他們的結合是對愛情的褻瀆!江浩簡直就是負心漢。”她望著江沈二人,無限感慨道:“相愛的人勞燕紛飛,不相幹的人卻做起了夫妻。”

她對阿嬌並無成見,在同安堂時還是好夥伴,可是她看不得別人取代阿琬。因為她知道阿琬和江浩的愛情愛來之不易,也曉得阿琬為了這份愛,付出了比常人大得多的努力。

盡管聞遠不讚成為愛情而殉命,但她總覺得,他們的結合太草率。她堅信阿琬還活在世上,並且就在蘇南。

二十一【後加一章】(2110)—————(17)

塘頭村沐浴在和諧的陽光下,顯現出強烈的生機與活力。

短短幾年裏,村子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出現過去不曾有的新氣象:糧食連年增產,千畝魚塘喜獲豐收,家家戶戶的餐桌上,都有尺八長的魚吃,村裏鋪了路,修了橋,擴建了打穀場,成立了廣播站,孩子有學上,供銷社商品種類繁多,五保老人得到妥善供養,村民福利逐年提高。

新時代,人人都在努力,體驗當家做主的豪情。簡玉鑫和阿根一如既往,積極工作,抓集體生產,努力改變家鄉落後麵貌。兩人都是出色的村幹部,富於執行力,上級指示到哪兒,他們就把精神貫徹到哪裏。

變化最大的莫過於阿榮一家了。頭年初,夫婦倆從阿榮大哥家過繼來一個女兒。那女孩叫蓉兒,與康兒年齡相仿,生得模樣姣好,聰明伶俐。小姑娘一到村上,就在“村小”入了學。

蓉兒能說會道,很討人喜歡,一到班上就和康兒成了好夥伴。學校缺人手,阿琬忙不過來,就讓她和康兒做學生幹部,管理班級。蓉兒很懂事兒,沒少替阿琬分擔。

阿榮嫂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下一個大白胖小子。阿榮嫂娘家媽過世早,婆婆遠在鄰村,又上了年紀,無人伺候月子,趕上阿榮嫂產後沒奶,阿琬義不容辭,跑前跑後,忙著為阿榮嫂下奶並伺候月子。

此時偏趕上阿榮家養的豬產仔,一窩產下十二個。平時照顧雞鴨鵝狗豬,連同侍弄菜園,都是阿榮嫂的事兒,阿榮樂得做甩手掌櫃。如今情況特殊,阿榮自覺承擔,一邊照顧媳婦兒,一邊接崽喂食、侍弄菜園。他心靈手巧,把裏外歸置得井井有條。有時阿榮一個人忙不開,阿琬就過來照應一下,以解燃眉。

阿榮苦盼十年,一朝得子,喜笑顏開,他逢人便講:“添丁進口,豬肥滿圈,我孫家終於有後了。”旁人則一律奉承他道:“可喜可賀!”

孩子滿月那天,夫婦倆為孩子行授頭禮。

阿琬、阿根和簡玉鑫,並眾親友鄉鄰前來致賀,阿榮家小院立時熱鬧起來。殺雞宰豬,且為客烹,大宴鄉鄰,好不熱鬧。眾賓客把阿榮家的幾間小屋擠得水泄不通。兩口子跑前跑後張羅著,生怕怠慢眾了鄉親。鄉親們表示關心,紛紛詢問。有鄉鄰問:“給孩子取名了嗎?”阿榮嫂很自豪,響亮地回答道:“取了,叫阿囝。”

吃午飯的時候,阿榮嫂兒特意表揚阿琬“醫術高超,妙手回春”,道:“這要在舊社會,要兒子,恐怕隻有想的份嘍!”

她的話在鄉親們中間引起共鳴,眾人不禁將欽佩的目光投向阿琬。大家一麵喝酒,一麵聊天,好不愜意。午飯後,夫婦倆請村上最好的剃頭匠為孩子剃頭。

蘇南農家得子,是件大事,尤其是在苦盼半生人到中年時。夫婦倆喜得貴子,心花怒放。阿榮嫂是個閑不住的人,孩子剛滿月,就張羅下地幹活。她對來看她的阿琬道:“明天我們一起下地插秧。”

時下正是晚稻插播季,正趕上學校放暑假,阿琬給孩子們布置了作業,放孩子們回了家。

她一麵參加勞動,一麵為村民解暑降溫,提供田間醫學護理。

她一口答應阿榮嫂,但轉念一想,孩子在哺乳期,離不開娘,故勸道:“阿囝需喂奶,不急著下地,緩緩再說。”

阿榮嫂按耐不住,道:“我想緩,可這雙手不答應啊。”說著,調皮地將手在阿琬麵前晃了晃。“孩子讓蓉兒看著,你阿榮哥回來也能照應;喂奶也好辦,我回來送就是了。”

翌日一大早,阿琬肩背藥箱,出現在阿榮嫂麵前。阿榮嫂見狀,發出嘖嘖讚歎,道:“你這個樣子,真不像農民。若是生在城裏,走在大街上,比城裏人還搶眼。”阿琬對阿榮嫂不時送來的溢美之辭,從不沾沾自喜。

兩人來到地頭,見眾姐妹還沒有到。二人將稻秧運至地頭,做好插秧準備,還不見有人來。二人索性坐在地頭,談天說地起來。

天氣晴好,無風無雨,太陽懶洋洋,剛露出個頭。清晨的田野,萬籟俱寂,太陽正冉冉升起。阿榮嫂依然“謝”不離口。“你妙手回春,讓阿榮和我抱上兒子,讓老孫家接續上香火,我們還沒謝你呢。我婆婆聽說他們孫家有後,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想要當麵向你道謝,要不是歲數大了大家攔著,恐怕早就來了。”

阿琬聽罷,莞爾一笑,道:“謝什麼!我隻是做了點分內事兒,不足掛齒。”

阿榮嫂又道:“謝你的並不是我們一家,鄉親們對你感恩不盡。鄉親們說,你原本是城裏人,有文化懂醫術,到鄉下來為我們服務,醫好了不少疑難雜症,解除了家家戶戶的病痛,真是行大善積大德;鄉親們還說,你服務態度好,真心待大家,從不擺架子、要人情;遇到急病,半夜找你,你也不推辭,有時正趕上你吃飯,也隨叫隨到,鄉親們非常感動。有的說得更神乎其神,說你是玉皇大帝派到人間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阿琬聽罷,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道:“我哪有那本事。我就是世間最普通的一女子,落難到村上,蒙阿根哥收留,承眾鄉親厚待,才有今日的。”

阿榮嫂不以為然,道:“鄉親們說得有道理。過去有病沒錢治,捱大了難治,隻好等死;村上缺醫少藥,生孩子就能死人。”

阿琬不解,問為什麼。

阿榮嫂道:“還不是因為沒錢,生孩子不去城裏醫院,找接生婆或幹脆自己接,往往孩子生出來了,大人卻死了,有時大人孩子一個也保不住。還有,鄉親們對你堅持參加勞動讚不絕口。他們說,你是村醫,還兼著“村小”的教員,原本可以不參加勞動的。我大伯哥那個村,村醫譜可大嘍,一年到頭也參加不了幾回勞動;即使參加了,也是裝裝樣子,拈輕怕重不幹活,大家有求於他,礙於人情,記分員不敢不給他記工分。鄉親們當麵不說,背後議論紛紛。”

二十二(二十一2182)—————(18)

兩人正嘮得歡暢,見同組村民陸續來到。

眾人見阿琬和阿榮嫂已完成準備工作,不由分說幹起來。阿琬和阿榮嫂協作,各把一隴,開始插秧。

太陽升至三竿,天氣哄熱,有人停工,到地頭樹下歇息。

阿根來到地頭,見阿琬和阿榮嫂還在勞作。他不方便下到田裏,便隔空喊話道:“阿琬,剛接到鄉裏通知,要你去參加培訓,明天報到。”

阿琬直起身子,手拿秧苗,也隔空向他喊道:“去哪裏學習?要去多久?”

阿根道:“去地區醫專,要三個月。”說罷,轉身匆匆離去。

阿榮嫂聽罷,道:“好事兒。到城裏長長見識,散散心,鄉下太憋屈。”

阿琬道:“我早有此意,想充實自己。隻是苦於沒有機會,這下好了。”

兩人邊幹邊聊。阿榮嫂抬頭看了一眼太陽,估摸到為孩子送奶的時間了,和阿琬打過招呼,匆匆離去。

一頓飯工夫,阿榮嫂折返,揮汗如雨,又大幹起來。見太陽到了頭頂,阿琬惦念獨自在家的康兒,要回家做飯。阿榮嫂道:“我們一道回去,下午你就不用來了,我一個人幹就成。你該在家準備準備,明天就要進城了。”

不料,吃過午飯,阿琬又回來了。幹了一個時辰,阿榮嫂催促她道:“快回吧,這裏不缺你一個。”阿琬直起腰來,看了一眼太陽,見剛有點偏西,道:“還早,不忙,把這隴插完,再走不遲。”又插了一會,禁不住阿榮嫂反複催促,方罷手回家。阿榮嫂在她身後道:“晚上我過去為你送行。”

阿琬返回衛生所,準備好行裝,見時間還早,回家去給阿根爺倆做飯。

進門見康兒在做作業,阿根還沒回來。

飯快做好時,阿根到家了。阿琬詳細詢問培訓的事兒,然後道:“阿根哥,我這一走就是一個月,你在家可要照顧好自己和康兒,吃飯要應時,不要對付。康兒正在長身體,一日三餐要吃好,馬虎不得。”

阿根聽到阿琬的話,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琬,你放心,不管多忙,我也要照顧好康兒吃喝。”他像小學生在老師麵前做著保證一樣。

阿琬聽罷,發覺自己話說重了,好像阿根好吃懶做似的,忙改口道:“不怪你,你工作太忙。不過不要緊,我離開的這一個月,阿榮嫂會過來照應的。她晚間過來,我會叮囑她的。”

阿琬忽然覺得,這個家應該有個女主人了,“自己是嗎?”她自問,“如果是,也是個不稱職的女主人 —— 自己並未盡到女主人的職責。”她心下自思,“這麼多年,阿根哥都沒考慮續弦,是由於我的存在,把他給耽誤了嗎?如果這個家沒有我,興許阿根哥早就再娶了。”她想,自己是阿根最親近的人,都沒想到要為他張羅一個女人,更何況別人!

她心生愧意,便想到要積極彌補。“如果他找別的女人,或許因為相互不了解,或感情不和什麼的,不會幸福。我對他好,是能夠保證的。”她想到阿婆說的三五年為限、若找不到阿浦就嫁給阿根的話,“也該到了結的時候了,嫁給阿根哥,不再想阿浦了,該相信與阿根的緣分!”她打定主意,培訓回來,就和阿根成婚。

阿琬忙著收拾什物,縫補漿洗。阿根在一旁看了,道:“快吃飯了,明天你就走了,就不要忙了。”阿琬道:“吃飯不急,阿榮嫂說晚上要過來,等等他們。阿根哥,我要走很久,您和康兒都不會照顧自己,我把眼前想到的活都做出來,省得您和康兒到時手忙腳亂。”

阿根聽罷阿琬一番話,心下想:“阿琬想我之所想,做我之所做,真是周到之至。今生遇到阿琬,真是我們爺倆的福分!沒有比這更珍貴的了!”

黃昏時分,阿榮夫婦到來。阿榮嫂懷抱阿囝,阿榮牽著蓉兒。阿琬忙著招呼他們。阿榮嫂把阿囝放到床上,對阿琬說:“剛喂過奶,睡了。我這兒子睡覺可沉了,估摸我們吃完飯也不會醒。”

阿榮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道:“我買了點吃食,今兒個給阿琬送行,大家聚一聚,好好暢談暢談。”說著打開包裝袋,還真豐富,有火腿、鹽水鴨,還有鹹鴨蛋。

阿琬一見,立刻嗔怪道:“又破費,這得花多少錢,你們也不富裕啊。”

阿榮嫂接茬道:“不礙事的。收工後去供銷社,正趕上進了一批貨,琳琅滿目的,我就挑了幾樣應時小吃,很方便的。”

說話間,發覺有人進門。大家一看,發覺是簡玉鑫,都很意外。簡玉鑫道:“我是不請自到,歡迎嗎?”

大家一聽,由驚轉喜,立刻報以熱烈的歡笑聲。

簡玉鑫繼續調侃道:“想必阿榮夫婦是應邀來的,我是硬要來的,對不?”他著重在“硬要”兩字上加重語氣,顯得風趣而幽默。

眾人聽出他的話並無怪怨之意,都很欣慰。阿榮嫂忙說:“要這麼說啊,我們也是硬要來的。我們都沒有接到主人的邀請。”

阿琬聽罷,忙說:“你們都是我和阿根哥的客人,請都怕不來,哪有硬要來之理。眾人聽罷,都大笑不止。

簡玉鑫把手裏提的酒放到桌上,道:“今天為阿琬送行,我們喝點好酒,是老戰友來看我時送的。”

大家看那酒,發覺是一瓶茅台,都暗自慶幸有口福。

簡玉鑫又道:“聽說阿琬要去學習,我就覺得應該來送行。沒有事先通知你們,不要見怪啊。”

阿琬聽罷,忙說:“簡書記還那麼客氣,不是說好了要拿這兒當家的嗎!怎麼幾日不來,就忘記了呢!”

眾人的歡聲笑語,驚動了在裏屋做作業的康兒。他跑出來,一看究竟。當他看到蓉兒時,高興得幾乎跳起來。見時候不早,阿琬招呼大家吃飯。她把阿榮夫婦帶來的熟食稍加改刀,盛在盤子裏,加上自己做的農家菜,擺了滿滿一桌子。斟上酒,酒香撲鼻,情濃意厚。

簡玉鑫舉杯,道:“今兒個我反客為主,首先提一杯酒,為阿琬餞行。”眾人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簡玉鑫對阿琬道:“此次培訓,是地區衛生廳組織的,機會難得,各鄉都派出了村醫。由於名額有限,很多村醫沒有報上名,要等到下一期。”

可能還有用的章節:

晴空當頭,烈日熠熠。

午時,二人站到了綠柳街上。眼前的景象令二人大吃一驚:同安堂早已消失,就連那殘垣斷壁,碎石瓦礫也不見了,眼前佇立的是一幢別樣的建築。

眼前這一切,絲毫沒有改變阿婆對同安堂的感情。那建築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中的那座聖殿無人能夠取代。她注視眼前的建築,像瞻仰豐碑一般,久久凝視。

她的表情告訴阿浦,她在緬懷過去,緬懷先生,追憶逝去的同安堂當年溫馨的日子。

慢慢地,阿婆開口了,道:“同安堂不見了,先生沒有了。現在唯一能告慰先生的,就是你和阿琬的命運結局。浦兒,一定要找到阿琬,報答她對你的情意。男女之情,能到這個份上,不易啊!我親眼見阿琬為你複學之事苦苦哀求先生。況且,人家是富家小姐,以千金之軀,求你一己之愛,不是一般的情意啊!你生命中有這樣的女人,是你的造化啊,要格外珍惜!”阿婆雖顯老態,可一談起阿琬,思路依然清晰。

阿浦道:“阿婆,跟我走吧。戰爭年代,兵荒馬亂,我未能為您和阿媽盡孝;如今和平了,去享幾天清福吧。”阿婆不願去,道:“你知道,我一輩子沒有離開過故土,到別處去一定不適應。要接就把你阿媽接走吧,她需要照顧。找到阿琬,常來看我就是了。”阿婆顯得很達觀。

告別阿婆,二人趕往南京,與省委組織部接洽,落實組織關係。二人拿著組織部的介紹信,即刻走馬上任。

“津浦,你看,”在赴任的火車上,阿嬌指著省政府經發局發的內參上的數據,對阿浦說,“我們將要赴任的這個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綜合指標全蘇南排名倒數第二;從地理位置看,也較偏僻,想必是個十足的窮地方。當初為何不爭取一下,要求到比較富裕的地區去工作?”阿嬌對阿浦發出質疑。

“服從組織分配,多年我都是這麼做的。況且,艱苦的地方更能鍛煉人,我們又不是到那兒去享福的。窮地方潛力大,更容易出成績。”阿浦麵對阿嬌的質問,不以為然道。阿嬌撇了一下嘴巴,道:“就你風格高!戰爭年代我們吃苦受累,如今和平了,還不該享受享受!?。”

此刻,梅津浦正在為與阿琬可能的相見憂心不已,根本無暇思考其他事情,聽了阿嬌的話,覺得有必要批她兩句,道:“說到享受,我真心有不安。多少戰友在我們前麵倒下了,他們沒有等到勝利的這一天,我們有什麼理由提享受呢?就拿剛結束的這場戰爭來說吧,有多少將士長眠在異國的土地上;我們先期回到祖國,可還有十幾萬將士留在了朝鮮。”

阿嬌見與丈夫談不攏,有些生氣,幹脆不講話,將手裏的內參扔到桌上,閉目養起神來。阿浦盯著那內參,心想,到一個地方履新,是要好好研究那裏的情況。他打開內參,認真地研讀起來。

“懷德地區,位於江蘇省西南部,麵積兩千三百平方公裏,人口一百八十萬,下轄七縣六十三鄉… …地委行署所在地為鷺安。”他在後麵開列的縣域名單上,清楚的看到了“江源縣”三個字。他的心忽的一下,沉了下去。剛平靜沒多久的心,又被攪動了。十五年前他到過的塘頭村,就隸屬於這個縣。“如果阿婆沒說錯的話,阿琬就生活在這裏。我該如何麵對她?我要去找她嗎?如何解釋我的不忠和背叛?”他心懷忐忑和恐懼。

梅津浦穩穩的坐上了地區一把手的位子上,認真謀劃懷德的發展大計,把七縣六十三鄉百姓的冷暖時刻掛在心上。從一個軍人嬗變為政府公職人員,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工作的過程同時也是學習的過程。他頻繁走訪基層,深入工廠農村,傾聽地方上的意見和建議,掌握第一手資料,以便科學製定地區經濟發展規劃。

建國之初,千頭萬緒,百廢待興。他走向田間,摘下一枚稻穗,撥下稻粒,放在嘴裏咀嚼著,稻香沁入他的肺腑,他的心醉了。他深入工廠,做調查研究,積極恢複戰時遭到破壞的城鄉經濟。田間稻浪翻滾,工廠機器轟鳴,魚米之鄉重現往日生機。他的努力終於得到報償。

出於工作需要,組織上為他和阿嬌在城南大道旁安了家,那是縣城唯一的景觀區,宅邸是資本家林為夫的,解放前夕去了國外。宅子很大,分上下兩層,前有庭院,後有花園,前麵是寬敞的城南大道。梅津浦常對阿嬌說:“我們兩個人住兩層樓,太奢侈了。”阿嬌卻不這麼看,她心安理得。

梅津浦並沒忘記二位老人,安定下來後,他和阿嬌商議說:“阿媽為我操勞一生,現重病在身,我該接她來安享晚年才是。”阿嬌冷冷的說:“你想得不錯,是該接她老人家來住;我的父母死得早,不然也會接他們來的,百善孝為先嘛。”梅津浦又道:“還有阿婆,她是我們母子倆的恩人,我要報答她。”阿嬌聽罷,反應強烈,騰地跳了起來,道:“你是說要接那死老婆子來嗎?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她若來,我就走。這個屋簷下隻能容得下我們倆中的一個,有她沒我,有我沒她!”梅津浦耐心說服,道:“兩位老人,我怎能接一個,舍一個,還是一道接來住吧。”不料沈月嬌聽罷,像發了瘋一樣,道:“這個我不管,要接隻能接一個!李老婆子她休想踏進這個家門。”

梅津浦愕然,—— 經過戰爭歲月得以重新認識的沈月嬌,仿佛又回到了往昔。他不否認,沈月嬌在參加革命隊伍後,有過脫胎換骨般的改變,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和她結合。同安堂裏爭寵,逃難路上怨天尤人,一次又一次說忘恩負義的話,一幕幕出現在梅津浦的腦海裏。“為何如今她又變回到原來那個樣子,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關於阿琬,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近在咫尺,不去找她,這是不義。她就生活在自己管轄的這一畝三分地上,卻視而不見,這樣的事兒隻有小人才做得出。”這樣的想法時時折磨著他。他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自己就注定是那不仁不義之人了。“現在還來得及,找到阿琬,向她真誠的懺悔,求得她的諒解,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也是好的!”終於,他向阿嬌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有負罪感,內心備受煎熬。我們畢竟好過一場。我想去找她,向她說明情況,求得她的諒解。不然,我會一生不得安寧的。

沈月嬌足足看了他半分鍾,鼻子噓出一股氣,不屑道:“天真得很!找他做什麼,破鏡重圓嗎!?你以為你做的是什麼好事嗎?你這叫忘恩負義、見異思遷!你要把你忘恩負義、見異思遷的不仗義行為告訴天下人嗎?躲還嫌來不及,你竟然要送上門去,你這是自取其辱,豈有此理!”

他徹底絕望了。嚴酷的現實促使他反思過去,“我真的被他蒙蔽了!戰爭年代,她對阿婆和父女倆表現出的善意,看來全是偽裝的。依靠花言巧語,她騙取了我的信任,俘獲了我的心。我真的沒有看透她,她竟然得逞了!”他不由得想到與沈月嬌交好的過程,“是什麼鬼迷心竅,促使我最後下決心娶了她?是她善於偽裝綁架了我的感情,還是我意誌力不堅定,未能堅守住底線,在關鍵時刻出賣了良心?恐怕都是!”

他與沈月嬌之間有了隔閡,感情大不如從前。兩人很少有感情交流,敏感的話雙方都避免提起,遇到不得不說時,彼此也都藏著小心。他無處傾訴,把不解與憤懣藏在心裏。他頻繁下基層,用這種方式來逃避現實。一個人獨處時,他一邊吸煙,一邊想那無解的難題。他沒有勇氣,終究沒有走出不經沈月嬌允許而去找阿琬的關鍵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