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把天地連在了一起。
濃濃。
密密。
連連。
綿綿。
滂滂。
沱沱。
那人從雨中走來，街道的門都緊閉。那人從雨中走來，肚子已是饑腸轆轆。那人從雨中走來，手裏一個碗，一杆柱。
霧裏走來的，不一定是神仙，不一定是美女，不一定是茶壺。
可能是乞丐。
一個渾身濕漉漉的乞丐，一個沒有鞋穿的乞丐，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連臉都不洗。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就像這雨，你不知道它會下到猴年馬月。
但是這個乞丐，卻有一個不乞丐的名字。
司瑞同。
“瑞雪驚千裏，同雲暗九霄。”
給這乞兒取名的人，當是一個有文化的人。隻是有文化的人，多餓死罷了。
他敲敲這戶，問問那戶。
門都不開，好像來敲門的都是些強盜匪徒之流。
但總有門是開著的，這開著的門很氣派，絕不同於他之前敲過的門，那麼寒酸，那麼落魄。
這門的上麵有兩個字，他不認識，但隱隱約約覺得，是這個門的名字。
大家都有名字，就是野外的野花野草，也有自己的名字。
他隻認得自己的名字。
人這一生，也不需要記太多的名字吧。
到最後的，總是那麼幾個。
那有名字的門下麵，站著一個不知道名字的人。他臉上有皺紋，腰上有口刀，眼裏有比刀還要直，有比皺紋還要深刻的光。
司瑞同看著他，整條大街上，就這兩活人了。
“有飯嗎？”
他顛著個碗，乞求著這個人，那人的臉上，露出難色。司瑞寒見過太多這種表情了，偶有乞討到比他還窮的人家裏。
等等，還有人比他還窮嗎？
有――
那些失去自由的人！
那被田地束縛著的人，比他還苦。
還窮。
還不像人。
司瑞同搖了搖頭，他不是個喜歡強人所難的人。他要從他身邊走過，去往下一個地點。希望那裏有人肯施舍給他一粥半菜。
“等一下。”那個人叫住了他。
“你幫我看一下門，我去廚房看看。”
原來是個門衛。司瑞同點了點頭，有飯就不錯了，哪裏會拒絕什麼要求呢？他把碗給了門衛。
“碗是破的，小心割破了手。”司瑞同提醒，以前也有人因為這碗割破了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哪怕是割破了手，他們也依然會施舍他。
但這不意味著司瑞同希望有人割破手。
所以每次都會提醒。
門衛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展開了，說：“等一下哦。”
司瑞同等著，他把柱杖別在腰上，模仿著那個門衛，模仿那口大刀。
“飯點沒到！”他耳朵好，聽到了廚房裏發出一道聲音，不屬於門衛的聲音。門衛好像說了些什麼，他沒聽到。
果然還是之前的聲音太大了嗎？
“一個賤骨頭吃什麼飯！喂他點屎！”還是那麼大的聲音，司瑞同眼裏蒙上了一層霧氣，乞討這些年了，有人施舍他。
也有人罵過他。
侮辱過他。
摔過他的碗。
弄走他的柱杖。
扯過他的頭發。
他會傷心，但也會默默忍受，忍受不了，他也會跑。
他的碗，碎了好幾個。
但他從來不偷，他隻是乞討，他不做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