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有人向官家上了一道‘平燕策’。”
昏黃的大堂正中,呂鍾黃身穿一襲淡黃綢袍,手中握著那麵五彩小旗,端坐在錦緞交椅上。麵前擺著一座燃著熊熊烈火的暖爐,一個黑袍男子弓著腰,正在那裏添炭。暖爐四周圍坐著一圈河北大漢,有的麵目猙獰,有的臉色陰沉,有的喜笑顏開,還有幾個以布覆麵,看不清麵龐。
“那平燕策內詳記著遼國十年來上下變動,內外邊患,資政得失。其人說,遼國君昏臣佞,民心不附,眼看氣數已盡。自石敬瑭以來,燕雲十六州淪落夷狄之手二百餘年,今世便是我大宋收回此地之時。”呂鍾黃掃了一眼眾人,“官家讀了這平燕策,極為讚賞,欲封此人為官。官家求賢若渴,自然是明君之為,隻是這其中有一大不便處。”
呂鍾黃停了話,看眾人似乎無人應聲,隻好接著說道:“這不便之處,即是此人非是我大宋子民,而是遼國燕京人。”
呂鍾黃左手邊的人聽了此言,張口問道:“呂大人這話的意思,這上‘平燕策’的人,是遼人?”
呂鍾黃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此人雖然是遼人,可他是燕地漢人,自然心向大宋。此人力主官家北上伐遼,還願意進京麵聖,向官家麵呈平燕之策。隻是地遠路遙,再加上遼國警戒森嚴,來往書信不易,一直未能成行。”
“此人在燕京甚有門路,不但此人願意降宋,還拉攏了燕京高官一名,倘若王師北上,到燕京城下,此官便開門出降,以迎王師。”
有人一聽這話,馬上說道:“呂大人,此事聽來甚好,可那些燕人頗狡詐,真偽難辨,若是有假……”
“藺先生此言甚是,然而官家說此人極為可信,不必多疑。”呂鍾黃接著說道,“不知此人的平燕策是如何遞到官家手上的,不過官家既然開了金口,我輩自然謹遵聖旨便是。”
“此次官家下了一封親筆手諭,要遣人送到遼國那人手上,這一件天大的差事,便落到了老夫身上。”呂鍾黃從懷中掏出一封書函,“這便是官家的手諭。”
呂鍾黃一拿出聖旨來,眾人連忙離了座位行禮,呂鍾黃待眾人行禮已畢,將聖旨一收,又放回了懷中。眾人坐回座位,剛才開口的藺先生又說道:“呂大人,若是隻送聖旨,您老人家親自出馬,世上還有誰阻得住?哪需得我們這些無能小輩?不知呂大人傳喚我等,是有何事吩咐?”
呂鍾黃撫了撫須髯,微笑道:“藺先生不必客氣,老夫今日秘會河北諸派英雄,自然有一番道理。人雲,雙拳難敵四手,老夫縱使有通天的本事,憑我一人,也看不住這幾十擔的金珠。”話音未落,那之前添炭的黑袍男子站起身來,將呂鍾黃身後的大簾一拉,露出來無數光彩奪目,絢麗繽紛的金銀珠寶,錦繡綾羅,足足有二三十來箱。
眾人見了這些個珠寶,眼睛都發直了,口中連連驚呼不已,有幾個頗貪財的,口水更是咽個不停。呂鍾黃嗬嗬一笑,說道:“此次除了遞聖旨,還有一項差事,便是押送這些金珠。這是官家拿去給那人賄賂那燕京的官員用的,此乃效仿戰國時秦人收後勝、郭開之故事。這些金珠,足值二十萬貫錢,乃是國財,非是私物。若是有人意圖謀取,老夫可第一個不許。”
呂鍾黃此話一出,擲地有聲,眾人的目光馬上收斂了起來。呂鍾黃接著說道:“今日到場的門派,各出一人,隨我扮作客商,押送金珠上燕京,功成之後,官家自然不吝封賞。諸君意下如何?”
眾人聞言,都低頭不語,那藺先生似乎是河北諸派的前輩,他看眾人皆不接話,隻好站出來說道:“呂大人,我們這些江湖中人,散漫慣了,若是朝廷有什麼詔旨,我們一概當做放屁的。”
藺先生粗鄙無文,說出來的話也是頗為粗糙,呂鍾黃皺了皺眉,說道:“那藺先生的意思是,諸位不答應了?”
“不是,不是,”藺先生忙道:“朝廷的詔旨,我們這些人自然不管,可呂大人手持盟主令,我們哪敢不從。”
“十年前在洛陽,天下諸派歃血為盟,願尊武林盟主為天下各派之主,我們河北諸派也自然不例外。”一個中年僧人說道,“閣下聖水門的李門主力壓群雄,坐了盟主之位,我們有誓在先,自然對盟主俯首聽命。河北諸派,不願聽朝廷調遣,因此呂大人若是以聖旨官威來壓我們,隻怕恕難從命。若是呂大人以盟主之令,令我等隨呂大人押送金珠,我等甘願聽呂大人調遣。”
這僧人說罷,眾人紛紛附和,呂鍾黃搖了搖手中的小旗,笑道:“如宗嚴大師所說,老夫是以盟主令召集諸位,非是奉朝廷詔旨,否則老夫向師尊討這盟主令作甚?”
那宗嚴大師點了點頭,高聲說道:“既然聖水門呂天君手持武林盟主之令到此,我等甘願領命。龍藏寺內,僅我一人武功尚可,貧僧便親自隨呂天君北上。”
宗嚴一開口,眾人自然不好再推脫,也隻好紛紛派出自己門派武功最高之人,投入呂鍾黃麾下。呂鍾黃待眾人說完,拍了拍手,那黑袍人便走出了大堂,沒一會兒,帶進來一個人。
此人身高七尺,麵目清秀,皮膚甚白,身穿一領鵝白短衣,頭上纏著一條明黃絲帶,鬢邊還插著一朵紅花,活脫一副市井閑漢打扮。呂鍾黃一伸手,指著一處空位說道:“方將軍這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