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澆浮後,艱難向此情。
人心不自足,公道為誰平。
知遇披肝膽,相交托死生。
樓蘭惜未斬,安肯計功名。”
作這首《行路難》的,是南宋時的一位奇人,此人姓沈,名忘機。先師從於武當掌教紫陽真人,學得滿身絕藝,精通武略文韜,後投身戎旅,歸於嶽飛帳下,屢建奇功。嶽飛愛其才具人品,以女配之。二人平素縱論天下,惺惺相惜,除將帥、翁婿之情外,更引對方為生平知己。嶽飛時常聽沈忘機講述道家養生修煉之法,道法自然,此樂何極?無奈身係社稷安危、百姓福祉,雖有向道之心,實難遁世以求。唯願掃平虜寇、盡複河山之後,再效法張良,功成身退,而從赤鬆子遊。嶽飛任湖北路荊、襄、潭州製置使時,初屯鄂州,攜沈忘機登黃鶴樓,曾留一闋《滿江紅》詞道此情懷:“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裏笙歌作。到而今、鐵蹄滿郊畿,風塵惡。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二人縱論大勢,深感世事艱難,不惟敵兵勢大,更憂主上懦弱,奸相誤國,不禁感時傷懷。嶽飛又因沈忘機屢立戰功,但以武當派門規所宥,不能為其請授官職,嚐以為憾。沈忘機雖出身道家,但熱心赤膽,俠骨柔腸,生平得遇嶽飛,真是肝腦塗地,死而無憾,富貴功名,不過浮雲敝屣而已。當即作此《行路難》詩,以答嶽飛。儒將風雅,一至於斯。
後來一場宋金鏖戰之中,金人派武學高手刺殺嶽飛,沈忘機舍命苦戰,身受重傷,擊退刺客,保全了嶽飛性命。但歸營之後,傷勢發作,縱使軍營中有名醫妙手,也終究無力回天。沈夫人與他伉儷情深,不願獨生,服毒自盡。嶽飛心傷二人之死,竟致生了一場大病。後來他親書沈忘機這首《行路難》詩,懸掛於臥榻之前。朝夕吟誦,以慰懷念之情。
此時已是宋高宗紹興十一年,前線宋金鏖戰已久,各自人困馬乏,暫且休兵整頓。雖是休戰,但雙方誰也不敢懈怠。軍陣之前,時聞金鼓;淮河兩岸,飛馳羽書。殺伐之氣,充塞長天,大戰一觸即發。但在湖北武當山下,氣息卻是平和如舊。絕岩翠竹之間,隱隱鍾聲,傳音清越;山村野叟之家,紛紛煙色,比屋晚炊。時已值傍晚,落日西沉,一鉤新月緩緩升起,天邊微茫幾點疏星,依稀閃爍。山間的花草樹木,以星月為燭,與白雲作伴,借清風為媒,傳來異香遍野,使人心神俱醉,暫忘塵世的煩囂。
暮色之中,山腳下羊腸小徑傳來一陣細碎的蹄聲,一騎瘦瘦的黑馬緩緩行來,馬上坐著一位身穿青色布袍的壯漢,他身材魁梧,麵貌威嚴,口中正低低吟誦這首《行路難》,吟罷一聲歎息,眼圈竟微微有些濕潤了。他懷中抱著一個四五歲的男童,皮膚如玉般晶瑩,眨著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極是靈動。他聽這大漢吟誦詩句,不知其意,便要那大漢解給他聽。那大漢僅是粗識文字,詩文本不甚通,但聽嶽飛時常吟誦此詩,便記了下來,詩中之意也聽嶽飛解過多遍,當下便說給那男孩聽。他本來神情黯然,但一見到這孩子紅撲撲的臉蛋,立刻深情無限,臉上滿是憐愛之意。
兩人縱轡徐行,沿著山路蜿蜒而上,漸行漸高。那男孩四處張望,看著漫山景色,極為好奇。此時正值初春,萬物生機盎然,時有山風拂吹,卻是春寒料峭之意。那大漢將男孩摟在懷中,用外袍罩住他的身體,隻露出一個小腦殼。那男孩貼著大漢的胸膛,覺得如沐浴在陽光中一般,暖洋洋地十分舒適。他小手不停地指這指那,顯然是見了這山中景色十分好奇。那大漢隨著他的小手指向山巔,說道:“衣兒,瞧,這就是武當山了,號稱:亙古無雙聖境,天下第一仙山。這山裏住著武當派的眾位道長,天下間的武學流派眾多,卻是北宗少林,南崇武當,並稱是武林的泰山北鬥。”那男孩道:“哦,謝伯伯,我聽說爹爹好像就是武當派的。”那大漢點了點頭,道:“不錯。你爹爹是蓋世的英雄,天下人提起‘沈忘機’三個字來,無不衷心佩服。你爹爹源出武當,現下的武當掌門雲極真人正是他的師兄。咱們這次來,就是來拜訪雲極真人來啦!”口中說著,目光向遠處山巔望去,繚繞的雲霧之中,一座紅褐色的山峰若隱若現,那大漢知道這就是武當山主峰天柱峰,武當派紫霄宮就坐落在天柱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