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府奇聞錄之墨池奇遇記(第一回)
民國十年秋。浙江省溫州府。
一男青年徒步行至華蓋山山腳,順著石鋪路往上登行。行至半山腰,隱約聽得旁邊樹林中有嘩嘩的人群攢動之聲。停步之時,但見由樹林中走出八九位身著黑衣的女子。男青年停目視之。此八九位女子均異常麵熟。琢磨思慮之時,見後麵走出位衣著華麗的女子。行至前處,坐於山路上的石椅之上,高聲喝道:“沈渠安,你好大的膽呀!竟然敢耍我!”語氣之中頗多傲慢。
隻見男青年不慌不忙的回答道:“不知李姑娘所指何事?”
“喔!你是在和我裝糊塗麼?”坐在石椅上的女子應道,“算你走運,碰到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錯。如果你現在下跪哭著向我求饒的話,本姑娘今日或許還可網開一麵,不與你計較之前之事。放你條活路。”
隻見男青年未有任何反應,臉上亦無絲毫懼怕之意。
李姑娘又道:“看你人也不壞。若你向我道個歉,道明事出緣由,本姑娘斟酌考慮之,或許今日起了憐憫之心,放你條生路,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隻見男青年回答道:“我不會向你道歉,更加不會向你下跪!”
“好呀!有骨氣呀!本姑娘平生是第一次碰到這麼有骨氣之人呀!可敬!可敬!”口中說道,心中卻默想:“真是個沒見過世麵孤陋寡聞的家夥!不知我是誰麼?換作他人,早已是跪地求饒了。今天非得把他打得跪地求饒痛苦流涕不可。”
坐在石椅上的這位李姑娘,名秀婷,為當時墨池武館女館主李雪珍的內侄女。平素喜好舞刀弄劍,其刀劍之藝已然小有建樹。民國八年春於鬆台山下舉行的青年武藝大賽上,奪取刀劍組亞軍之名。僅次於參加刀劍組比賽的其表姐趙次娟。
而這個李秀婷,生性頑劣,向來一副野小子作風。平素喜好遊竄各方,於街坊巷尾舞刀弄劍,言談極為隨便,喜好吹噓,自詡武藝為墨池第一高手。想必也未盡然。因為此時墨池坊眾多高手均未與之交手,何以見得為“墨池第一高手”?但其生性喜好吹噓,且從不考慮後果,也從不思量他人感受及看法。而墨池坊眾多武藝高手,見這位李姑娘隻是喜愛吹噓,並無惡意篡奪名位之意。且見其年紀尚小,語氣中又多是幼稚之言。不與她計較之。
惟其姑媽墨池武館館主李雪珍,耳邊時常聽得其侄女於外撒野吹牛之事。不免偶有將其喚至身邊,囑其言語談話須切實際,勿胡吹亂侃於街市,以免遭致他人反感。每當此時,李秀婷隻是低著頭,“嗯嗯”地答應著。心中卻想到:“本姑娘於外吹噓之時,隻是提及我‘李秀婷’的大名,從未亮出‘墨池武館’的字號。若真惹得他人反感,我必定一人承擔。”
此刻,李秀婷見男青年並無向己道歉之意。隨即對身邊的那群幫手們說道:“姐妹們,看著沒?好傲慢的一個家夥!大家一起上,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沒見識的人!千萬別客氣!”
話音剛落,隻見那七八個女子手持長棍,縱身躍起,向那男青年拸去。
而那男青年一跳,突出重圍,躲過眾人手中的長棍,躍至旁邊的一顆百年大樹上。他即刻折斷了一枝樹幹,以樹梢為兵器,反躍至眾人群中,與諸位打將起來。
不多時,經過一場惡戰,那七八位女子手中的長棍竟被那男青年打落在地,而她們也在那氣喘籲籲,再無還手之力。
而那男青年呢?並未被傷及絲毫,且呼吸平穩,依舊精神抖擻,與未戰之前並無大異。
此時眾人隻聽得“啪啪啪”的拍掌聲。
各位順著掌聲傳出的方向看去。隻見李秀婷坐在石椅上,背靠著石椅的後背,悠哉遊哉。如同看完一場大戲後意猶未盡似的,臉上流露出輕蔑不屑的微笑。雙手緩緩地拍著掌,嘴中略帶戲謔的說道:“真看不出來呀!沒想到我們墨池武館中的沈文書,竟有這般武功。好呀!給我這幫學藝不精的姐妹們上了一課啊。”
此時,她緩緩地直起身板,手中不知從何時起已握得緊緊地,反手遮掩,不知手中握得何物。
“但不知曉你能否躲得過我手中的快刀。”
說時遲,雙手中已各亮出了一把圓形短彎刀,頃刻間隨著其手力一彈即已雙雙飛出。兩把彎刀旋轉飛至沈處,速度越來越快。而沈渠安即刻反身躍起,躲過飛刀。耳邊卻聽得背後的彎刀越飛越遠,忽而轉速,聲響卻似越來越猛。不自覺再次縱身躍起,雙腳剛好踩至反飛而來的彎刀上,腳力一怔,反身飛落地上。而那兩把短型彎刀亦已釘至旁邊的樹木之上。沈渠安的第二次縱身躍起,完全憑借聽得身後的響聲越來越大而感覺之。若有絲毫緩慢,恐已成這兩把短彎刀之下的血肉之身。
而此時李秀婷即已另持圓彎式長刀,借石椅座位上反推之力,飛至空中。而距沈渠安距離尚遠,憑借其輕功之力不能一步及之。隨即於空中一掙,騰空翻轉兩個筋鬥,恰至沈的前麵。手持長刀,刺向沈渠安。而沈此時隻能持手中的樹幹與之抵擋。李秀婷出手即快,刀法神速,速爾即將沈手中的樹幹切割成碎粉般的木屑。一陣冷風吹過,如同塵土般飄飄灑灑地飛揚起來。
沈渠安見得對方刀法如此之快,技藝又頗嫻熟,已知對方武藝之術遠在己之上,己絕非其對手。何況對方手持長刀,鋒利有餘。陽光照射下,映射處刺眼的光芒。而己僅以樹枝為物與之相鬥,兵器上已然處於下鋒。何況,樹枝也已被對方砍成碎屑,現僅徒手與之以對,幾乎無任何勝算之機。
轉念即想,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隨即縱身向上飛起,跳至樹上,手握樹幹,腳踩樹梢。心中欲再次飛起,以輕功之力逃離此地。
無料對方亦縱身飛起,緊隨其後。且手中長刀旋甩飛出。沈渠安再次飛躍而起,躲過長刀,雙掌打落樹上樹葉數百片。但見散落的樹葉如同雪花碎片般濃密“嘩嘩”地傾襲而下。
李秀婷隱約見得樹葉中有黑衣人影顫動。李踩得樹梢稍作停頓,隨即亦飛起,在空中用右手接住旋轉反飛而回的長刀。即刻揮舞長刀朝樹葉嘩嘩而下的的黑影中如同亂麻般亂割而至。
忽見黑影迅間即成黑色的碎屑,同綠色樹葉碎片一同散落至下。一團碎屑,但見綠色及黑色混做一團,卻未見絲毫紅色血跡血絲。
此時,李秀婷縱躍空中,一個翻轉,躍至樹梢之上。定睛一看,方才飛刀揮舞割切之物僅為一黑衣而已。知沈渠安在飛躍空中之時,將外衣解下扔出。而其人則在打落樹葉之時,乘落葉嘩嘩如密麻般飛落之際,四周模糊,飛至樹林叢中,逃之夭夭。
李秀婷跳落,緩緩至於地麵。抬頭望之,見被其揮舞切割的樹葉黑衣碎片,飄然落下之後,四周寂靜無比。
李轉動身軀,抬頭四下張望,已無沈之任何蹤跡。心中不免暗想:“能在我的快刀之下逃脫之人,寥若星辰。此人輕功了得,遠在我之上咦。”
溫州府奇聞錄之墨池奇遇記(第二回)
李秀婷與眾女子回墨池武館後,對本館中的沈文書甚是詫異。心中思量:“不見不知曉,原來我館內竟有輕功如此了得之人。其輕功技藝之高,恐怕即便是我館館主李雪珍與之比試,亦無完全勝算之把握。”
驚歎之餘,略有些欽佩之感。回憶起沈渠安剛入武館之時,即入館內行做文書。略微記得其寫得一手好字。僅此而已。現在看來,其武功之術恐怕也不在己下。隻是這次其持兩把短飛刀,外加一把長彎刀,而沈渠安卻空手與之相鬥。李秀婷完全是以兵器占優勢而取勝。若雙方均以空手相對決,李恐也非其對手。
驚訝之餘,不免好奇。
思酌之時,已踱步至武館的藏書樓。墨池武館人員履曆均存放於藏書樓內。李秀婷與掌管藏書樓的周玲媛向來交往甚好。李秀婷平素雖喜好遊竄街頭巷尾,然夜晚偶有獨處之時,亦至於藏書樓內翻翻各類圖書,以此消磨時光。
在李的要求下,周玲媛取出沈渠安的履曆交予李手上。由於沈渠安入墨池武館的時間僅五個月之久,其履曆全然嶄新。李翻閱著,見上麵寫著:
“沈渠安,光緒二十七年六月生於溫州府慶年坊,宣統元年入縣學前私塾就讀四年,民國二年入府學新式小學校習讀兩年。之後入大士門九山湖畔浙江省立第十中學就讀新式初級中學,民國七年六月卒業。之後於朔門中藥鋪做中藥學徒直至民國十年五月。六月初入墨池武館做文書一職。寥寥數語,未見得其有任何習武經曆。心中驚訝歎息:“未有任何專業習武經曆,而武功已有這般精湛,可敬!可敬!”
李秀婷由藏書樓走出,此時已是夜晚七時許,武館內樹林處寂靜無聲。李獨自思量:“改日再找他切磋切磋,共同探討下習武之道。”
卻說沈渠安當日中午由李秀婷的快刀之下逃脫之後,從華蓋山南路下山,行至積穀山下。路上見得有人吆喝叫賣葡萄,自吹是玉門關外的吐魯番之地千裏昭昭運送而來。心中不覺好笑:“玉門關址為甘肅敦煌以西,吐魯番卻為新疆中部偏東北處,兩地相隔十萬八千裏,奈何如此吹噓?”見得叫賣者卻是個十多歲的小男孩。看見沈渠安,滿口稚氣的說道:“先生,買些葡萄吧!”
沈渠安一掏口袋,發覺今晨匆忙出門,未帶銀元。繼續向前趕路。心中想道:“如此年少之人便已獨自在外謀生,令人欽佩。改日帶些銀元,買個一桶回去品嚐。隻是剛見那些葡萄,全然淡青之色,恐是酸的。”此刻卻回憶起年少之時看的《伊索寓言》中狐狸與葡萄的故事:狐狸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是酸的。不免好笑,想道:“好個李秀婷,差點置我於死地!若不是今日手無寸鐵,也未必輸在其下。改日若是持刀單挑,必將其打個落地而逃,搓搓她的傲氣。”
沈由積穀山山路向上行去,半山腰中,向周圍張望見此時四下無人,瞬間跳躍起約至兩米之高。踩得由山石縫中生長的大樹上,腳一蹬,借著速蹬之力,又再次飛起約三四米之高。右手迅速將山上石峭縫內藏匿著的黑包取出,空中一個翻身,又落於一個樹上,隨即平穩跳躍至山石路上。隻見幾片樹葉“嘩嘩”至下之後,四周又杳無聲響。
沈渠安手提黑包,於山上的樹林從中坐會休息。心中不免忐忑不安,思慮道:“今晚刺殺譚尚譜,若是不幸遇難,也無何牽掛。因為本已無親無故,一走了之,倒也輕巧。”
當晚七時許,初秋的夜晚,天色已暗。謝池巷謝靈運茶樓內,熱鬧非凡。二樓雅座,更是燈火通明。沈渠安手持黑包,走過謝池巷內。心中想道:“謝靈運茶樓,恐是為了紀念東晉山水詩人謝靈運而名之。然赴茶樓飲茶品茗者,恐已少人能吟謝靈運之詩矣。僅借其名而網羅四方之客而已。”
忽一時,沈渠安已出現在茶樓樓頂,而全身外裹深藍色玄衣,頭頂蒙麵,僅外留雙眼而已。手持長刀,靜默以待。隻聽得有人說道:“譚先生,今日五十壽辰,小弟以茶代酒,先敬先生一杯。”話音剛落,譚氏茶杯尚未舉起,隻聽得“啪”的一聲,忽然一陣濃濃的煙霧散發而出。而外裹玄衣蒙麵著的沈渠安此時已出現在雅座內,手持長刀朝譚尚譜刺去。隻見譚氏旁邊的一位,“嗖”的一聲,刀已出鞘。“啪”一聲,與沈渠安手中的長刀碰個正著,發出微弱的火星。將其擋去。其出刀之快,猶在李秀婷之上。
沈渠安定睛一看,此人麵貌好生熟悉。隱約記起此位三個月前曾來墨池武館做客,為茶山五大高手之一的宋錦華。心中不免灰涼許多。但即想,既已來之,已無退路,隻好拚命一搏。隨即抽刀,跳躍起於空中旋轉而至,欲借轉身之力持刀刺向譚尚譜。
宋錦華不愧為茶山五大高手之一。其縱一躍身,右腿一提,用力踹去,即將剛剛於空中轉身的沈渠安重重的踢落在地板上。隨後宋錦華持長刀刺向摔落在地的沈渠安。隻見宋手中的長刀離沈渠安隻一絲距離。
在這萬分危急時刻,一個身影從茶樓樓頂飛至而下。一全身裹著白衣的蒙麵人持刀將宋錦華手中的長刀打落在地。即刻扶起被打倒在地的沈渠安,將其托起。縱身一躍,跳至樓下後,卻又一飛身,跳至約五米之高的謝池新式中等醫科學校教學樓樓頂,再次飛身,已不見蹤影。
此時與譚尚譜同坐宴席的各位,紛紛向其進言:“譚先生,我們即刻報告巡捕房!”隻見譚手中托著茶碗,啜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道:“不去理會他,由他去吧!”心中卻想道:“報告巡捕房?巡捕來調查此案的時候,順著蛛絲馬跡,順便也來查查我?揭我的老底,那我可虧大了!”
那白衣人雙手托住沈渠安,將其平穩放至地上。沈渠安感覺右協肋下隱隱疼痛,想必是剛才被宋錦華一腳重踢所致。其定睛一看,此處是積穀山半山腰。見得白衣人,口中說道:“多謝相救,敢問汝之高姓?”隻見那白衣人“倏”地一聲,已飛身離他而去,不見任何蹤影。
沈渠安心中想道:“感覺這位是同我一樣,亦是去刺殺譚尚譜之人。隻是我下手在先,而其緊隨我之後躍至樓頂,步履輕盈,未使我有任何發覺。輕功之術固在我之上。其陰錯陽差救得我,改日若知其人,必當好好報答才是。”
沈此時欲起身,隻覺右肋下疼痛難忍,隻好又躺回去。心中想著:“宋錦華雖於茶山五大高手中位居最末位,但僅與之一時交手,便知其武功深厚。尤其是這一腳力,著實凶狠。似約半個時辰後,仍疼痛難忍。”想著想著,已昏昏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渠安被耳邊嗡嗡的蚊子飛舞聲所吵醒。此時雖已是晚秋時期,但溫州府地處浙江省南部,天氣潮濕悶熱,積穀山下水池池塘小溪流動,更加滋生蚊蟲生長。沈渠安緩緩睜開雙眼,看得四周,似初晨,天空已有微微的亮光。約莫剛過寅時,一陣秋風吹過,沈渠安打了個寒顫,略微感覺有些冷意。其欲起身離去,右協下原本的陣痛已有些緩解。起身之時,見地下留有一個黑色錦囊。心中想道:“想必是昨晚救我之人不慎遺落。”
將其打開,內部置一張薄薄的紙張,猶似荊川紙。攤開一看,原是張溫州府地圖。但並非印刷製品,而是手描繪畫之物。沈渠安看時,似感為徒手手工描繪而成,畫工精細,路名地址均以趙孟頫趙體字標注。地圖最上部寫明:溫州府區圖,民國三年。圖紙右下角有正楷小字說明:此圖照民國四年八月溫州府登選坊中新書局印發之版刻溫州府區圖描繪而成。董瓊雪,民國八年繪於澤雅基田塘口壟。
沈渠安看後“咦”了一聲,“原來昨晚救我之人名叫‘董瓊雪’。”冒似是個女子之名。隱約記起民國九年夏日於海壇山上,海壇武館內,諸位武功高手齊聚一堂,以比武定勝負。奪魁者可得海壇武館館主邱舉方臨摹之王羲之書法《快雪時晴帖》。邱舉方,年方二十,由其父輩永嘉清水埠第一高手邱禮頑手中接過海壇武館館主一職。其武功水平如何,外人不甚知曉。因其從未與外人交手。但其書法造詣卻遠近聞名。
眾位書法愛好者聽得可有機會奪得其親筆手書臨摹本王羲之書法《快雪時晴帖》,紛紛於民國九年七月十六日這一天,齊聚海壇山上,一睹其書法造詣。那日沈渠安亦頂著夏日酷暑烈日,奔赴海壇武館。由於其自知武功低微。未曾妄想能奪取那臨摹本的《快雪時晴帖》。心中隻是想到:“愛好書法之人,雖不能奪取那臨摹本的《快雪時晴帖》,但隻是去看看,也是好的。邱館主臨摹之《快雪時晴帖》,到底是啥樣子的泥?”
那次最終贏得此書法作品的奪魁者是被稱作為澤雅基田第一高手的董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