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秀雲一口氣跑回屋裏,心砰砰亂跳。三個多月前,她就覺察出鄭少福每次見到她,兩隻賊眼老往身上瞟,笑得讓人心驚膽戰。她不敢往深裏想,也不願往深裏想。他是自己的公爹,又是威震全縣的大人物,怎麼會在兒媳身上打主意?所以從沒把自己的感覺跟嘉奇講。
昨天,宋參謀突然從城北回來,找嘉奇,碰巧嘉奇這兩天到縣城去了。宋參謀神色慌張,秀雲問他出了什麼事,宋參謀悄悄靠近秀雲,“嫂子,那個傷員,咋樣了?”
“快好了,不過還得養幾天。”
“如果差不多了,快讓他走吧。”
秀雲覺察出不對,“出啥事了?”
“二狗子把大哥賣了!”
“哪個二狗子?”
“就是那個禿頭禿腦的馬二狗子啊。”
“噢,馬小個子,他咋了?”
“他王八蛋,黑了心了。他說鄭嘉奇不夠意思,老子冒死給他背大刀匪,一點兒好處都沒得到。想弄個排長當當,讓他給說說情,還奏了老子一本,說老子吊兒郎當。他奶奶的,真把老子惹火了,把那點兒事兒全捅出去,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唉呀,那咋辦哪?”秀雲慌起來。
“也不要怕,我已經讓德成他們把二狗子盯住了,這幾天不會有啥危險。等大哥回來,趕快跟他說,再想辦法。過兩天,我再回來一趟。”
秀雲一夜未睡,一有聲音就趕快爬起來。傷員就在後院的廂房裏,萬一發生什麼意外,不但傷員,就連嘉奇……秀雲不敢往下想。天剛亮,秀雲就起來,先看看傷員,又前後院子走了走,還好,沒什麼異常。到中午時,秀雲還是不放心,忽然想起鄭少福在家,何不到他那兒打探打探?便奔出屋,裝作沒事一樣,折進正堂。消息沒打探出來,卻差一點兒“惹出大事”。
秀雲越想越怕,眼巴巴盼著嘉奇回來。倏忽間,一種不祥的預感驟然壓過來,“尹振堂不是在打大刀匪嗎,他回來幹什麼?……會不會和宋參謀說的事有關?”
秀雲頭皮發麻,腿也不聽使喚了,顫巍巍往外奔,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去。剛巧嘉奇回來了。
“秀雲,你怎麼啦?”
“嘉奇,出事了!”
“出啥事了?”
秀雲不等嘉奇抖掉身上的雪花,一口氣說開了。宋參謀昨晚如何回來,二狗子如何生事惑眾,自己如何去打探消息,鄭少福如何獸性大發,一一說來。最後,秀雲哭了,“嘉奇,快想辦法呀!還有咱爹,咋會這樣?……”
嘉奇的雙眉越鎖越緊,臉上透著可怕的陰森。沉默許久,“傷員老餘還好吧?”
“還好。早上我看過一次,午飯也是我送過去的。他還問你回來沒有。”
嘉奇像似對秀雲說,又像似自言自語,“隻有這樣了。”
“咋樣?”
“先把老餘送走。”
“不行啊,老餘的傷還沒全好。”
“不能等了,不然太危險。萬一讓日本人知道了,把院子一圍,我們都成了籠中的鳥兒,誰也跑不脫。即使日本人暫時不知道,我爹這個人,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為了他自己,別說親兒子,就是他祖宗,也照樣可以出賣。”
“往哪兒送呢?再說這大白天的,一出門就會被人看見。”
“我自有安排。秀雲,你也不要躲在屋裏,像住常一樣,該幹啥幹啥。晚飯一定去正堂,跟爹他們一塊兒吃。自然點兒,千萬莫驚慌。”
秀雲點點頭。嘉奇又說:“咱倆先去看看老餘,把情況跟他說明,讓他做好準備。”
老餘住在西院後邊一排南北走向的房子裏,早時是堆放雜物的,自打成立了自安團,就砌了火炕,安了灶台,張長青、二愣子幾個,經常住在裏邊。從嘉奇房子後門出去,二十幾步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