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二個謎(1)
關於曹麗奇怪的友情有著兩個謎,第一個和那陌生的男子有關,第二個和房東蔡言生有關。按照常規,我應該先敘述另一個謎,但是沒辦法,我必須按時間實際發展情況敘述,我必須要告訴你們雖然第一個謎比第二個先進入我的視野,但第二個謎比第一個謎更先詳細展開。
按照蔡言生的行動規律,第二個謎本可以隱藏很久。現在我們都知道過早的暴露在人前完全是因為鄭大爺。那天鄭大爺被抬回出租房的事很快整個大院都知道,他們還得知他被氣成這樣是因為曹麗和蔡言生之間的友情。
所有房客一致認為蔡言生是個勢利小人,他們認為勢利小人和無利不往是親兄弟,意思是說蔡言生這種人是不會到沒有利益的地方去的。曹麗對於蔡言生的利益在哪方麵呢,對於整個大院來說不禁成謎。
正如許多謎一樣,謎底通常不是一下子展開,而是逐層抽絲剝繭。人們抽出的第一根絲是曹麗的女兒張雯。嚴格來說這種說法是錯誤的,嚴格來說,沒有人能抽出張雯這根絲,而是張雯這根絲自己出現在我們麵前。
那日晌午在陽台看到一個長發飄逸的女子抽煙時,我的記憶立刻回到我和劉偉健他們一起做危險遊戲的那天,我誤以為陳家父女回來,在門口大喊。就是這個女子用又細又好聽的聲音應答我。後來我把這一幕忘記了,也就忘記追溯她和曹麗之間的關係,更不會把大院發生的任何事和她聯係在一起。
鄭大爺死了,就在我看到那個抽煙女人的當天晚上,父母剛放工,他們還沒回家就聽說鄭大爺死了。鄭大爺那間還沒二十平米的出租房裏塞滿了人,各種各樣的臉,各種各樣的表情。相對於麵前兩個謎,鄭大爺的死不算謎,他死得原因明確,就是之前的謎所造成。
那天晚上,父母看熱鬧到很晚,我們連晚飯都沒吃,似乎令人驚訝的事也能作為食糧填飽肚子。父親回來得比較早,算是頭幾個看見鄭大爺死相的。那時鄭大爺的死體還沒有被人動過,用父親的話說,他所見的鄭大爺的死相是天然的。
他形容鄭大爺頭發亂糟糟,臉上皺紋被死亡映得很深。眼睛睜大著,雖死卻也有神,似乎死的時候還會尋找光明,就好比誇父逐日,追著追著,忽然倒下死了。他在死時,雙臂正做出某種組合動作,右臂伸得很直,左臂蜷在胸前。我在電視上看到角色對生命強烈抵觸時,就是這種動作。
許多年以後,再次憶起鄭大爺的死亡細節,終於恍然大悟。他睜大眼睛,找尋的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光明,隻想見到眾人承認他無辜的那一次。他雙臂動作所排斥的是曹麗和包括房東在內的任何人的友情。
在鄭大爺生前拉著趙秋紅一腳踹開曹麗家門前,還有另一個重要的細節沒交代,我說過那日鄭大爺情緒異常激動,他沒吃錯藥,也沒打壞針。那句話其實是情節上的伏筆,然而不是出於技巧故意設下,隻不過事件發展至此,作為敘述者的我真的不知道鄭大爺一度喜歡,還為了她把腳底釘成馬蜂窩的周寡婦回到大院。
鄭大爺怎麼能讓人們對他的誤解成為周寡婦心中的汙點?他因而行為過激在所有喜歡過和被喜歡過的人看來都是能理解的。周寡婦和鄭大爺的死有關是被動的有關,也就是說他沒有做任何與之有關的行為。
大院裏的老住戶都知曉鄭大爺和周寡婦那段倉促沒有最終結果的戀情。有些好管閑事的對周寡婦說:“你是鄭大爺心目中最親的人,比親人還親,要是能參與他的身後事,他走得也開心。”
鄭大爺沒有兒女,隻有一個侄子前來治喪。葬禮很簡單,整個過程中,周寡婦熱情參與,幫了不少忙,她的行為依我們看,在她心目中有一寸三分鄭大爺的位置。
葬禮結束後,周寡婦一有合適的機會就對人說:“身後事不止葬禮,身後事還有其他呢?”
“其他”是什麼,“其他”是泛指,有很多可能性,隻有等發生以後,才能最終明確。後來我們終於知道周寡婦口中的“其他”是代鄭大爺向曹麗討個說法。事情發生後,我才知道那天周寡婦是做了充分準備的,她挨個問了幾個人:“我有沒有資格關心老鄭的身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