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懸,馬上的酒壺水壺早已一滴不剩。就連那匹號稱一日三千裏,踏雨不聞聲的素蜀也奄奄一息。如雪的馬身不斷滲出鮮血,一眼望去隻叫人膽戰心驚。馬前有一少年,用白布將腦袋與臉裹了起來,單單看其行走便知其已是強弩之末,卻仍舊不舍騎在馬上。在這茫茫黃沙之中,與世隔絕。
少年伸出左手遮住攝人的陽光,抬頭看去手掌似是鑲上一層金邊。雙手漸漸握拳,轉身看向素蜀。與此人相處一年,便是個畜生也該通人性,亦知一人一馬終歸不能一起指點江山,雙目竟落下一行血淚!馬蹄高揚,一聲長嘶響徹四方,如炸雷般回聲隱隱不斷。其血汙下掩蓋的三十九處傷疤此刻齊齊崩裂,血流如注,隨後轟然倒下。
少年雙目赤紅,仰天嘯道:“我楚城若不死,定然改了你這王八蛋的天!”旋即撲向素蜀,如野獸般撕咬。滿麵猩紅,分不清血還是淚。
京城內,大雨瓢潑。街上三三兩兩的人小跑回家,像是被各種鬼煞追趕一般。天子腳下,曾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王府中,如今隻剩大雨衝刷地麵的聲音。若是有五感稍佳者,定然能聽見府內那一聲聲淒然的哀嚎。
大雨,已連下三天。一老僧危坐於門前,神情肅穆,誦地藏王菩薩本願經,門前兩座石獅怒目圓睜。
門外大雨瓢潑,老僧誦經。門內遍地橫屍,怨氣衝天。懸於正門之上的純金匾額如今鮮紅欲滴。由府主親自提筆,再由當世劍道巔峰姬紓一劍而成。有書法大家稱:兼具浩然正氣,凜然劍氣,萬千煞氣,天下無二!
上書三字:楚王府!正氣已去,劍氣已消,而煞氣驚心動魄!
老僧起身一聲長歎:“正邪一念。若不能平了這怨氣,貧僧與魔何異。”
複又跪下,竟施了個五體投地大禮。頓時雷聲大作,愈發陰暗,烏雲蔽日,如三更夜一般。
老僧起身,拿起禪杖便走向那巍峨無比的皇城。禪杖自鳴,其聲如泣。
觀星樓上,著正黃龍袍之人觀正南方,不怒自威,似有萬千氣象隱隱繞身。
“稟陛下,楚家三百一十六口皆斬。但……”
身後跪著一位老者,單單看麵目仙風道骨,但此時正值霜降日卻滿頭大汗。
見皇帝許久沒搭話,一咬牙主動請罪,竟匍匐在地:“叛賊楚南烽長子楚城遍尋不著,微臣已派天機搜尋此子。不出幾日,想必……”
皇帝擺了擺手,他立刻噤聲。
“起來吧,若是忌憚一個黃毛小兒,我正賢這皇帝丟的不冤枉。”
這話叫慕容才如何接?他戰戰兢兢的站起來,走到皇上身後半步的距離,順著目光看去正是楚王府。立刻低下頭,盯著腳尖不敢再看。
“慕容卿家,覺得朕這皇帝當的怎麼樣?”
慕容才心中暗驚,剛剛幹透的汗又滲了出來。
“陛下雄才蓋世,明察秋毫。稱賢君有過之而無不及。”
皇上苦笑兩聲,又歎了口氣。慕容才頭埋的更低,雙手更是顫抖不已。
“朕前幾日才與他喝酒,這幾日便見不著了。這世間敢當麵罵朕的也隻有他了吧。”
驟然響起一陣號角聲,繼而有馬蹄錚錚。
一老僧信步而來,立於觀星台下,四周兵甲千餘。
老僧施跪拜禮:“叩見皇上。”
四周兵甲凝而不動,似是被在空中顫抖不已的禪杖震懾。
紫法禪杖,受怨氣而生,飲血而存。
“明象大師來此所為何事?”
明象抬頭直視當朝皇帝,不知喜悲:“故人有托,貧僧隻傳一句話,行一件事。”
明象起身,千餘甲士皆如臨大敵。
“楚平王有言:爾等宵小隻敢做偷雞摸狗的事不成?辱了你這身龍袍!汙了天下百姓的眼!”
禪杖嗡鳴,直刺正賢皇帝之首。頓時數起氣息皆如脫兔,擋在禪杖之前。禪杖勢如破竹,一連穿透三人,皆屍骨無存。第四人如斷線風箏,不知砸向哪裏。禪杖去勢不減,直逼麵門。慕容才欲攔在皇上身前,卻被皇上一手攔住。
一僧一皇,遙遙相視。
明象突然仰天大笑,紫法禪杖拐了個彎,斷去一臂!
“陛下當的起賢君一稱!”
明象再不去看觀星台那人,轉過身去,遙遙望向楚王府。
三拜而氣絕,滿城風雲皆散。有金光落在其身,化作金身。紫法禪杖嗚鳴,上刻一百零八惡鬼皆怒目圓睜。
而這位大夏王朝的天子遙望南方,有太醫上前被他一禪杖刺死。
這位人中之龍在昏迷前吐出兩個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