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河洛城。
楊府大院,西柵仆舍,甲三室。
燭光裏,有人在伏案寫字。
筆尖下,一行小字歪歪斜斜地出現:“第六十三天,母老虎發瘋,亂咬人,吾不幸遭殃,身受重傷,心中恨意如海水,發誓,此仇不報……”
寫到這裏,筆尖突然懸停,寫字的人似乎若有所思。
片刻後,一聲輕歎,重新落筆,寫下:也罷。
爾後,扔筆,揉紙。
隨著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那張充滿陽剛之氣的臉龐也漸漸敞露在燭光下,雖說算不上鳳表龍姿,豐神如玉,但也稱得上是儀表堂堂,若是換上一身錦衣,絕對能跟那些豪門大家裏的公子少爺一爭風流。
然而,他徐良能在楊府眾多家丁裏脫穎而出,躋身甲字號家丁行列,成為一個有地位的下人,靠的並不是這一副好看的皮囊。
楊府的甲字號家丁不多,管家李富貴算一個,賬房先生劉讚算一個,護院孔武算一個,還有母老虎身邊那個牙尖嘴利的婢女綠梅也算一個。
在這些人當中,他徐良的地位排第三,僅次於管家李富貴和婢女綠梅。
這個傲人的成績,是他在過去六十三天努力奮鬥的結果,再往前那幾年裏,徐良這個名字隻出現在楊府眾多下等家丁中的花名冊裏,住的是四人通鋪,哪裏能享受得上寬敞舒適的單人獨間。
之所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有這麼大的造化,是因為他是一個靈魂穿越者。
在此之前,他是一個科技文明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青年,有著長遠的人生規劃和既定的人生道路,雄心勃勃,夢想著美好的未來。
可是,一切都在六十三天前的一場意外中徹底改變。
醒來後,他成為了一名家丁,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暗無天日,前途渺茫,這也是他再世為人後沒有謝神謝佛謝祖宗,反而罵天罵地罵上帝的原因。
慶幸的是,他沒有自甘墮落,反而是靠著過人的聰明才智,獲得了楊府大小姐的青睞,屢次建功,一路從下等奴才晉升到甲字號家丁,完成絕地逆襲。
“母老虎就是母老虎,太難伺候了,心情好的時候,什麼都好,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變成瘋狗了,見人就咬,今天我不就是心急之下,說了她一句愚蠢嗎,竟然動手打我,還是打我的臉?就沒聽說過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嗎?再說了,我不也是為了她好嗎?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不識好人心!哼,等她聽孔武那大老粗的話,去報官對付那夥賊人,吃了大虧,就知道我的好了!”
徐良摸著有些紅腫的右臉,心情很忿懣,低聲念叨著,表達心中的不滿。
他搖頭歎氣道:“唉,下人不好當啊,身不由己……都怪這賊老天,就不能對我好點?讓我當個普通人也好呀,憑我這一身才學,發揮八成功力都能混得風生水起吧,不說封王居胥,好歹一方巨賈豪紳絕對沒跑,可惜啊,天妒英才。”
他在想,是否考慮另擇明主?
這個念頭剛出現,就被他掐滅了,以他目前的積蓄,沒辦法給自己贖身……媽的!
篤,篤篤。
突然,有人敲門。
這個時候,誰會來找他?
徐良狐疑。
“誰呀?”他皺眉問。
“是我。”門外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母老虎身邊的婢女綠梅?!
徐良心裏一緊,想到剛才的抱怨,不由得一陣做賊心虛,故意壓低聲音,道:“我躺下要睡了,綠梅姑娘有何事吩咐?”
綠梅的聲音有些冷漠,似乎對徐良不及時開門很不滿,道:“小姐有事找你,你速速過去春秋亭,否則,後果自負。”
徐良一聽,差點要發作,小丫頭片子尾巴翹上天了,還後果自負,不就是傳個話嗎,還參雜這麼多個人情緒,看小爺落難,想要落井下石是不?
心裏雖然一千個不服一萬個不忿,但是徐良還是很清楚自己在楊府中的位置,很有下人的覺悟,磨磨蹭蹭地開門出去,見到板著小臉站在那裏的綠梅,正拿斜眼瞥自己,一副趾高氣揚的欠揍樣子。
“快點走,小姐等很久了!”綠梅揚起尖尖的下巴。
徐良撇了撇嘴,翻著白眼從旁邊走過去,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鼻孔真大。”
綠梅一聽,整個人僵住,一雙眼睛瞪的老大,散發著殺人的光芒,盯著徐良的背影,咬牙切齒道:“你,在,說,誰?”
徐良裝聾作啞,施施然走出西柵仆舍。
綠梅重重的哼了一聲,跺了跺腳,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