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梓一怔,下意識“嗯”了一下,聲音還有些低啞,“其實唐叔叔已經知道我們的事情了吧。”
唐九雲靜默良久,握住明梓的手,逗她:“知道了也沒關係,如今他年紀大了,要想再抽我一頓?我能跑。”
明梓被他說得哭笑不得,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
要說是原來,他爸從來就沒有手下留情這個說法,他爸隻要在家的時候,他小時候身上總是帶著傷。對於唐九雲而言,對於他爸,他的感情是矛盾的,在外人口中,他爸是一個堅毅而令人敬佩的人,哪怕是在演習的時候,被炮彈碎片擦傷也能麵不改色到軍演完畢的人,但是對於唐九雲本人來說,他卻是既怕又尊敬,但又總是倔強地反抗他。
在唐九雲的記憶中,他和他爸的關係從來就沒有好過。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爸就已經不再揍他了,態度漸漸和緩,好像時間開始將他的銳氣慢慢磨去,雖然口頭總掛著“有這麼個不孝順的兒子,我就算做了手術,也得再氣死一次”這樣的話,但他那曾經像狂風暴雨,同時又像山那樣的父親已經確確實實開始老去了。
他的父親,已然瘦削。
他若是執意想要去做一件事情,他爸根本管不住他了,可唐九雲反倒連當初倔強的反抗也不複。無論過去有多少齷齪,他畢竟是父親,是唐九雲在世界上最為親近的人之一,唐九雲並不想真正失去他。
但是,唐九雲也不想失去明梓。
“明梓,如果我說,讓你給我時間去解決這件事情,希望你能再等等,是不是太自私了?”唐九雲很認真地問著明梓,他眸色中有著憂心。
明梓歪歪頭,沒有立即回答。
她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下,見周圍都沒有人,便突然輕輕地吻上他的唇。
很輕,很快,如同蜻蜓點水。
但是卻又是足夠堅定了。
隻要接下來的路有他同走,不管多久,她都願意等。
唐九雲把那個小丸子收進了口袋,他穿著的大衣裁剪精良,將他瘦削高挑的身材修飾得更加完美,但是腰間的口袋卻是鼓起了小小的一塊,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可笑,就好像他們小時候過年去人家家裏做客,總是會抓了一把糖塞在口袋裏那樣,仿佛隻要摸到鼓鼓囊囊的口袋,就會又滿足又甜蜜。
明梓抓著他的手,指腹摩挲著他的掌心,描摩下他掌心的紋路,仿佛希翼能夠從那些複雜的紋路中,摸到指明他們未來的道路。
後來唐九雲決定去修車廠取車,時間已經快到交接班的時候了,車挺難打的,幸好遇上位順路帶他們的出租車師傅,這才到了修車廠。
那場車禍中,橫穿馬路的小動物沒事,油皮都沒有蹭到一毫,除了慘叫逃離之外,就給唐九雲留下一輛車頭凹陷、保險杠全廢的車了。初時,車是留在交管所協助處理車禍,等到結案,律所的司機便替唐九雲送到店裏維護保養,他就索性一直在那兒扔至今天。
那家修理廠十分有規模,員工客客氣氣地接待了唐九雲,辦好手續,便令一名工作人員帶他這家店的專屬停車場。因為業務大,這停車場四周用鐵網圍了起來,進去需要經過一道鐵卷簾門,同國外車場的結構基本一致。
白天過來取車的人不算多,工作人員見卷簾門緊鎖,便去崗亭敲門:“小陳,小陳,在不在?”
叫了好幾聲,才有一個人從小窗戶裏伸出頭,睡眼蒙矓裏不大耐煩地應道:“在在在。”
“趕緊地開門,有客戶來提車。”工作人員顯然對小陳不大滿意,沒好氣地催促道。
小陳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拿著個遙控器朝門的方向按著,但是按了好幾下,那門也沒有什麼反應,他不禁“嘖嘖”地抱怨著,又試了好幾下,見實在是有問題,這才裹著件大衣不修邊幅地跑了出來。
“唉,早就和經理說了要修要修,上報了這麼久都拖著,這大冬天的讓人跑出來,這不是要人老命嘛,真是坐辦公室的不知道底下人的苦,敢情不是他大冷天的跑出來是吧。”小陳抓了抓滿頭東翹西翹的頭發,邊掏弄著門,邊大聲地表達不滿。
工作人員尷尬地回頭瞥了眼唐九雲與明梓,壓低聲音道:“先把門弄開,你打上去的報告經理會解決的。”
“咱這種人大字都不識幾個,讓咱打報告不就是擺明了為難麼!”
“好了好了,客戶在呢,就少說兩句吧。”工作人員忙製住他。小陳這人,據說讀完初中就綴學了,爾後便在社會上東遊西蕩,十足的混子,也不知道是搭上了哪個得罪不起的關係戶給安排進來了,平素隻得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我這不是就說說麼。”小陳“嘿嘿”地冷笑了兩聲,繼續擺弄他的門,但好一會兒門也沒見著打開,最後他顯然是煩了,一腳踢在門上,又狠狠拽了一把,這才好不容易讓門慢慢地卷了上去,“唉,這件事情你可真得好好反映反映,要不讓客人等這麼久可真不應該,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