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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最好還是不要再和羽王見麵。”太階衣角飄動地緩緩向她走近。
此時的幺鳳宮冷冷清清,隻有玉阡蘿一人獨自對著窗外發呆。見太階突然而至又說出這樣的話,她不禁站了起來。
“什麼意思?”他怎麼會知道他們見麵了?這是否代表著……
“王已經派參井一刻不離地監視他,而且北落也在全力緝捕那個逃出宮廷的刺客。”
“也就是說帝車要展開行動了?”玉阡蘿重重地歎氣。
“可以這麼說。”太階立在窗旁,向外觀望樹陰下的陰影,“不過,如果羽王安安靜靜不鬧出不可挽回的事,王應該不會采取行動。”大婚在即,誰都不想鬧出什麼事。當然,看起來敕廿利炎似乎是個例外,或許他正想借此混亂大做文章。
玉阡蘿纖眉緊皺,眉宇間刻著深刻的紋路。父親已經表態,她不幫他,他也會自己幹。他是下定決心要鬧事的,誰也攔不住。可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出事。
“太階,你能幫我嗎?”
他深深地望著她,搖頭,“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使羽國和簡玉國的人能夠平等地生活,天朝和平,人民過上安定的生活,並不是興風作浪地要將局麵鬧得更大——請您原諒,我不能。”
“我知道。”玉阡蘿點頭,目光沿著他的手臂向下滑至一向被深藏在衣袖裏的左手。那手心上印著一個太陽的圖案,火紅火紅的,周圍像有火焰在燒……那是胎記,生下來就有的、與生俱來的印記。
他就是阿麼娘的兒子,一個雖未謀過麵,卻終日掛在阿麼娘嘴邊,令玉阡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兒子。
他是羽國與簡玉國的後代,身上流著兩個國家的血,她能理解他做這一切的目的。
“我需要你的幫助,並不是要你背叛王、背叛帝車,而是——我希望你將所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在宮廷裏什麼消息也得不到,也無法做些事補救……請你以後如果在帝車或者外麵聽到消息一定要告訴我。太階?”
“這我想我可以辦到。”他會斟酌哪些是可以說,哪些是不可以說的。
“謝謝你。”玉阡蘿並沒有鬆口氣。她知道,可怕的事還在後麵。
“對了,你——阿麼娘總是對我提起你,她最疼愛的兒子。”
原來她都知道,“疼愛……我不知道,我並沒有見過她。”連她和父親被兩國的君主殺害的死訊也是聽姑姑告訴他。那一年,他十歲。
“……”如果沒有戰爭,他應該是個快樂的人,“所以我們要盡我們的全力阻止戰爭的興起。”
“但願。”
太階轉過頭,“我來是想要問,婚禮您是打算怎樣開始,是從幺鳳宮出去到大殿,還是直接走向祭台?”
“到大殿。”
“好,我這就去向王回複。”太階躬身離去,“請記住我的話,不要再和羽王單獨見麵。”
呆呆地望著漸漸消失的背影,玉阡蘿難以自製地抱起頭,難過得大口呼吸。父親……不管怎麼樣,我不會坐視不管的。
每走出一步,玉阡蘿都覺得是一種增加的絕望。可是雖然如此,她還是一步一步地走向莊嚴而又沉重的灰色大殿。深紅色的鐵門緊閉,仿佛切斷了所有與外界的聯係,讓她的心情莫名地壓抑。
“您有事?”
聲音出現得毫無預兆,驚得她倏然轉身。北落白衣執手而立,臉上蕩著招牌似的溫柔笑容。但是她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您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那些宮女肯定找您找得很急。”他道,“最近大婚您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吧?”
“是啊,你——”
“你有急事?”
玉阡蘿驚魂方定,“我有話要對帝車講。他在裏麵吧?”
“是,不過現在您不能進去,我們正在研究很重要的事。”北落別有含意地一笑。
“……最近都沒看到你,你很忙嗎?”
“還好,最近有重要的事辦。您應該知道那個逃出宮廷的刺客吧,我這些天在捉拿他。那個……叫永夜的人,我們一直在跟蹤追捕。”北落故意向她道。
這個聰明的女人,他倒要看看她如何應對。
永夜?“你捉到他了?”她心中異常緊張。捉到了他,父親也就距離暴露不遠了。
“其實我對小魚沒興趣。”北落顧左右而言他,而實際上卻又如此明確地告訴了她想知道的答案,“有人說,這幾天克羅城的反賊會有異常舉動,我們——”
他突然想起來似的,“王在等小人,臣告退了。”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留下無窮深意的笑容。
“哐!”大門開了,又關上。
玉阡蘿孤單地站在門外,怔怔望著門出神。
也許,最後的結果仍是重蹈覆轍。但是她別無選擇。
“北落說你傍晚時曾去大殿前找過我?”
“嗯。”玉阡蘿點頭,“隻是想問問你喜歡什麼樣式的喜服,我們一起挑,可是北落說你很忙沒有時間,我就先回來了……你們在談些什麼?”
“沒什麼。”帝車對大殿裏麵的事避而不談。
“和父親見麵高興嗎?你不總是說要見麵嗎?”參井已經對他說了,玉阡蘿似乎和敕廿利炎談得不是很愉快,甚至有些像是在吵架。
“還好,我——隻有他一個親人而已。”
帝車握起她的手,“你還有我,並不隻是他。”
玉阡蘿嘴角掀動。她的這兩個最愛的人難道注定要一決生死嗎?
“玉阡蘿——”
“王,逃出宮廷的刺客已捉到!”他的話被門外士兵高昂的聲音所打斷。
永夜!他們終於捉到了嗎?
玉阡蘿和帝車對視一眼,又彼此快速地移開視線。
“帝車。”她上前拉住他的手,阻止他出屋子。美麗的眸子閃動強烈的乞求,“不要去,求你。”
“你不記得我說什麼嗎?我說如果知道克羅城的反賊和他有關我不會放過他。”帝車慢慢拉下她的手,他想她知道這個“他”是誰,“你知道那些人殺了城裏多少士兵和人民?他們又使多少人無辜地喪命?”
“帝車……”
“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那些都是我的人民,我要給他們交代。”
“你就一定要殺了他是不是?你也知道,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失去他,尤其不能看到他是死在你手裏!你已經殺了我一次,這次你就放了他吧。”
“我已經給過他不止一次機會。”可是他仍然一意孤行,做他的複國大夢。
“王……”門外的士兵不知何去何從。
“退下。”玉阡蘿嗬斥。
“玉阡蘿!”帝車微慍,“你要以己度人,不能光是考慮自己的感受。他殺的那些人難道就沒有家人嗎?”
“你能說你沒殺過人嗎?難道他們沒有家人?”
“那是以前在戰場上,和現在不同。”
“不過是勝者王侯,敗者寇罷了!你殺人就可以找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我的父親難道就不行嗎——大家不過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有資格論斷對方的作為。”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帝車臉色陰沉,看來是真的生了氣。他是這個國家的王,他就要對這個國家的人負責任,不能對某些事視若無睹。
“你這麼激動無非是早就知道克羅城的幕後主使是你的父親,所以聽說捉到刺客會如此緊張,可是,當初你不是一口咬定不是他嗎?你又在說謊,又再一次騙我——我們之間有信任可言嗎?”
“你是說要讓我親口對你說,然後讓你殺了我的父親?”玉阡蘿努力平複心中的激蕩,試圖冷靜下來,“帝車,我父親並不是一個冷血的人,能夠親眼看著無辜的人流血,這中間也許有誤會也不一定。再說,他也隻是希望還給羽國人民一個完整平等的國家而已,他並不是為了自己啊。”
“你錯了,他就是為了自己。”
“帝車!”
“夠了!”帝車冷冷地道,“我還有事要去辦,你想說什麼等我回來再說。”
“帝車。”她知道,也許等到他回來一切都晚了,“如果你的國家可以給予所有人希望、平等,他們不會再企圖分裂,他們也不會再掀起戰爭——我父親雖然已經成為你的手下敗將,但是在羽國人的心目中他仍然有崇高的地位,他受人尊敬,如果你輕率地殺害他,注定又會掀起戰爭,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吧?”
“你在威脅我?”
“這是事實。”
“……天朝成立一百年來我一直是希望能夠和平,也處處忍讓,在一些事情上我並沒有過分追根溯源,希望這樣溫和的態度可以使你的父親、羽國的人民感到我的誠意。可是他們沒有,反而更加猖獗地、甚至明目張膽地要推翻天朝,建立另一個由羽國人統治的世界——你以為在他們的統治下,會比我的統治好多少嗎?”
“我知道,不會更好。”也許更差——是對簡玉國的人來說。
“他一次一次的,我已經忍夠了,該是給所有企盼複國的羽國人一點懲戒的時候了。”
“帝車,你真的想清楚後果了嗎?它真的可能會引起戰爭。”
“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不能無休止地忍讓,這樣隻會使國家更加混亂。
痛苦地閉上眼睛,她沒有再說一句話。她的一生也許注定在他和父親的夾縫中生存。
空蕩蕩的房間,冷風順著虛掩的門吹進來。
“怎麼樣了?”帝車沉著地走進地牢,問。
“他自殺了,什麼也沒問出來。”天關回道,左臉的疤痕在燈光的照耀下有些扭曲,“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和地雲宮有任何聯係。”
“自殺了?”
帝車眉頭緊皺,“不是一共跑出去兩個嗎?還有一個呢?”
“那個叫永夜的人突然消失了蹤影,都城翻遍了也不找到他。”一切證據全沒了。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帝車頭腦中冒出這個奇怪的想法。
“地雲宮有異常嗎?”他背對著天關,出神地凝視對麵牆上的反影。天關站立在他的左側,長發整齊地束起,藍色的發帶垂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