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我叫十一,因為我是師傅的第十一個徒弟。

師傅常說:“一為初,二為始,九為極,十為終。”他的前十個徒弟果然不得善終,最後都埋進了後山那塊雜草深長的舊舊破破的墓地下。在我小時候記得不多的記憶深處裏,後山就像是師傅常常用來嚇我的恐怖故事那樣可怕。

終年不見天日的森寒密林,霧氣籠蓋,像是捕魚人用來捕魚的那張大網,進了後山就成了那條被網住的魚,再怎麼也逃不出。所以我一直在想,師傅的那個注定會出現的第十二徒弟,那是不是也就意味著我也會住進後山那塊恐怖的墓地。後來師傅跟我說:’

死並不可怕,隻是太孤獨,因為這個世界再也與你無關。

我和師傅生活在一處我呆了十多年都沒有弄清名字的一個地方,隻知道前前後後環繞了很多座蜿蜿蜒蜒的山,深山老樹,天藍樹綠,是我眼裏唯一的幾個顏色。

不過在這裏我和師傅並不是唯一的兩個活人,和我們一起活在這裏的,還有一男一女,他們是一對夫妻,在我理解中的夫妻,總不像傳說裏的那個牛郎織女還有董永許仙,因為現實總是比幻想要來得殘酷。十年前,那對夫妻住在一棟破破的茅草屋裏,雨天漏雨,風大了就卷的茅草紛飛。

還記得,那個男的我叫他刀叔,女的叫什麼我給忘了。

人活一世,總是不記得那些無關緊要的一些東西。

十年前的一個冬天,很不幸的,我們兩家茅草房都被雪給壓倒,順帶把正睡懶覺的師傅給掩埋。師傅剛爬出來,就看到了對麵吵得火熱的那對夫妻,早已忘了那時候刀叔的表情,隻是至今還記得他妻子那破口大罵,唾沫橫飛的樣子。

我呆呆的看著他們,天空風雪冷冽。

師傅拍了拍身上的雪,跟我說:”這就是潑婦。’

我又看到了刀叔臉上沾上的流下的晶瑩,隻是分不清,是淚還是水。後來,那個女的終於走了,連衣服都不收拾就走開了這個他們一起住了不知道很多年的深山,原來注定要走的就留不下,刀叔把那個女的沒帶走的幾件衣服給一把大火燒了,並且用他那棟風裏雨裏雪裏都擋不了的茅草房來陪葬。燒的時候刀叔才發現,原來她留下的東西那麼少,連衣服都沒幾件。刀叔看著眼前的火光,臉上一種有我看不清的表情。很多年後再回想起來我才明白,原來刀叔臉上的表情是在說自己原來連衣服都給她買不了幾件。

歲月真的可以改變人心。

我問師傅她為什麼要走,這裏山青水秀鳥語花香,雖然鳥都不鳥,反正當時我把連私塾都逃課的師傅教我的不多的幾個成語都用上了。師傅跟我說:“因為現實啊。”然後師傅不再說話,隻是抬頭望著天,沉默。

甘蠅

時間一晃就過了十年,十年的歲月滄桑,唯一我能看見歲月流走的,就是師傅和刀叔頭上多了的很多白發。我記得師傅常說:“人為水中魚,天為撈漁網。”師傅教我射箭,他跟我吹牛說自己是“甘蠅”的很多很多代弟子,還打比方說自己的地位就跟現如今江湖上那丐幫幫主一樣,是第五十八袋長老。但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丐幫的每個長老為什麼都要用一個“袋”字,是不是他們背後得背幾袋米,那我覺得幫主肯定最慘,因為他背後要有五十八袋米。所以我一直想有朝一日能見見這位要背五十多袋米的丐幫幫主,因為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個駝背,被米壓的。

不過師傅說我有病。

為了了解師傅口中說的那個甘蠅祖師爺,我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查師傅的藏書,師傅用他那個認字隻認一邊的水平終於教出了我這個半吊子。我翻到了那本被壓在最底的一本泛黃的老書,書也隨歲月一天天變黃腐朽。書跟我講了這樣的一個故事。

甘蠅是古代一個善於射箭的人,他一拉開弓,獸就倒下,鳥就落下,百發百中。甘蠅的一個弟子名叫飛衛,向甘蠅學習射箭,但他射箭的本領卻超過了他的師傅甘蠅。紀昌又向飛衛學習射箭。飛衛說:“你先學會看東西不眨眼睛,然後我們再談射箭。”紀昌回到家裏,仰麵倒下躺在他妻子的織布機下,用眼睛由下向上注視著織布機上的踏腳板練習不眨眼睛。練兩年之後,即使有人用針刺他的眼皮,他也不眨一下眼睛。紀昌把自己練習的情況告訴了飛衛,飛衛說:“這還不夠啊,還要學會視物才行。要練到看小物體像看大東西一樣清晰,看細微的東西像顯著的物體一樣容易,然後再來告訴我。”然後紀昌用牛尾巴的毛係住一隻虱子懸掛在窗口,朝南麵遠遠的看著它,十天之後,看虱子漸漸大了;三年之後,虱子在他眼裏有車輪那麼大。轉過頭來看其他東西,都像山丘一樣大。紀昌便用燕地的牛角裝飾的弓,用北方出產的篷竹作為箭杆,射那隻懸掛在窗口的虱子,穿透了虱子的心,但牛尾巴的毛沒有斷。紀昌又把自己練習的情況告訴了飛衛,飛衛抬高腳踏步,並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你已經掌握了射箭的訣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