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死亡的時刻(1 / 3)

過了幾天,燈枯油盡的佐奇瑞竟神奇地下了床,重新投入了積極的生活。他活在自負的激情中,但吉朗特心裏明白,她已經永遠失去了父親,不管是他的肉體還是靈魂。

大師使盡了全部智慧,壓根兒不搭理家人。他異常興奮,東奔西走,四處亂翻,嘴裏念念有詞,說的什麼,別人聽不明白。

吉朗特一大早走進父親的工作室,但老人不在裏麵。

整整一天她也沒見父親回來,心力交瘁的吉朗特痛哭失聲。第二天,仍沒有老人的蹤影,沃伯特找遍了整個日內瓦城,最後,不得不接受這個悲哀的事實——老人已離城而去了。

“一定要把父親找回來!”聽完沃伯特沉痛的訴說,吉朗特不顧一切地叫道。

“他會到哪兒去呢?”沃伯特自言自語道。

回想著師傅最近的言行,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老人肯定活在那座惟一沒退回的舊鍾裏!隻有一個可能——他去找它了!

沃伯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吉朗特。

“記錄本!”她叫道。

他們奔進工作室,那本賬本就攤放在工作台上,上麵記錄著所有售出的鍾表。其中,大多數都因有毛病退了回來,而隻有一隻例外:“鐵鍾一座,帶移動數字和銅鈴,售給西格勒·皮藤耐西奧,送往安德那特府邸。”

這正是斯高拉曾用來作為反駁語言的那座“品德”良好的掛鍾。

“父親去那兒了!”吉朗特眼前一亮。

“事不宜遲!”沃伯特說,“或許我們還來得及救他!”

“今生是沒救了。”吉朗特說,“但起碼對來世有幫助!”

“盡力而為吧,吉朗特!安德那特府就在但特-都-米蒂峽穀中,從這兒20小時可以趕到,上帝保佑,我們馬上出發!”

這天晚上,沃伯特、吉朗特和斯高拉,繞著日內瓦湖踏上征程。一晚走出5裏路,費了很大的力氣渡過絹斯河。一路走一路打聽佐奇瑞的行蹤,很容易就得到了證實,他正是沿這條路走的。

他們不停地向前走,一種非凡的毅力支撐著他們。沃伯特手持拐杖,時而扶扶吉朗特,時而拉拉斯高拉,他鼓勵她們要堅持,途中,大家談起心頭的焦慮,願望,這樣不知不覺走完了湖邊的路。

遠離湖邊後,他們很艱難地行走在山道上。腰酸腿軟,尖尖的岩石把腳都刺破了。地麵上鋪滿了岩石,恰如花崗石林。但一直沒發現佐奇瑞!

不能放棄,兩個年輕人一會兒也不敢耽擱。在太陽落山時,他們終於拖著半條命到達了諾特-達摩-都-塞克斯隱居區。該隱居地位於但特-都-米蒂峽穀的尾部,在羅訥河上遊600英尺處。他們得到了隱士的熱情接待,天早已經黑了,他們也實在走不動了,隻得在此過夜。

他們沒有從隱士這裏打聽到佐奇瑞的下落,甚至悲哀地懷疑他是否能到達這裏。山風在黑夜中嗚咽著,時而順著山吹,崩落的雪塊呼嘯而下。

沃伯特和吉朗特圍攏在隱士家的火爐旁,把這個淒慘的故事講給他聽,角落裏搭著他們被雪沾濕的披風,門外的隱士的狗在暴風雪中哀嚎著。

“這是自負,”隱士聽完後憤然說,“它把原本善良的天使毀掉了,人常常用生命作代價來提醒世人反抗自負,而同這個萬惡的本源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因為,強烈的自負使老人聽不進任何勸告。所以,惟一能做的隻有為他祈禱!”

他們剛剛跪下,狗吠聲更響,隱士的門被人敲得山響。

“快開門,魔鬼會原諒你!”

門隨即被打開,一個頭發蓬亂,臉色枯槁,穿著淩亂的人衝了進來。

“爸爸!”吉朗特驚叫道。

正是佐奇瑞大師。

“我這是到哪兒了?”他問,“到了永恒的世界裏!時間停滯了——沒有鍾聲——指針停了!

“爸爸!”吉朗特無助地叫著,老人仿佛重返了人世。

“你也在這兒,吉朗特?”他嚷著,“啊!還有你,我親愛的沃伯特!你們兩個年輕人是來古老教堂舉行婚禮的嗎?”

“爸爸,”吉朗特抱住他的胳膊,“和我們一起回日內瓦吧!”

老人猛地掙脫了,快步退向門口,門外,雪下得更急。

“不要拋下你的孩子們!”沃伯特撲過去哀求道。

“回去有什麼用?”老人萬念俱灰地傷感道,“我的生命已不屬於那個地方,在那裏,我隻會被埋葬。”

“但你還有靈魂!”隱士莊嚴地向他宣告。

“靈魂?噢,你看——齒輪依然完好無缺!你聽——它正常的跳動著。”

“你無形的、不朽的靈魂還在!”隱士厲聲喝道。

“不錯,它代表著我的輝煌!但它被封在安德那特府邸,我一定要找到它!”

隱士畫十字默默祈禱,斯高拉奄奄一息,沃伯特攬著搖搖欲墜的吉朗特。

“安德那特的主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棍!”隱士警告道,“一個從我門前經過,也不向十字架頂禮膜拜的十惡不赦的家夥。”

“爸爸,不要去!”

“靈魂是我的!我必須把它找回來——”

沃伯特、吉朗特和斯高拉隨繼追了出去。道路濕滑,但佐奇瑞在難以遏製的衝動驅使下,一路向前狂奔。大雪粗暴地圍攻他們,成團的雪花滾入洶湧的河流中。

路旁有一座禮拜堂,是為紀念底比斯的死難軍團而修建的,三個人趕緊畫十字禮拜。老人早已不見蹤影。終於,在這塊荒野的中央,他們看到了埃維昂村,就算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這副慘像,也會傷心落淚。大師跑得更快,迅速在高入雲霄的但特-都-米蒂最深的峽穀中消失了。

他很快就來到一個由岩石壘成的又陰森又古老的一堆廢墟跟前。

“到了——就是這!”他更像瘋子似地一邊喊著一邊奔向前去。

安德那特的景象真令人觸目驚心。一座搖搖欲墜的塔眼看就要砸到下麵的山形牆上。大塊大塊張牙舞爪的怪石,看來煞是嚇人,尚有幾間大廳聳立其間,屋頂早已坍塌,裏麵黑乎乎的,到處爬滿了蛇蟲。

壕溝成了垃圾場,裏側有一扇門,又矮又窄,這是進入安府的通道。裏麵還有人嗎?不清楚。要麼是那半爵半匪之人,侯爵鎮壓了匪和製假錢者,並將其處死。有人說,在冬天的夜晚,可以看到魔鬼帶著小妖們在廢墟頂部的山坡上飲酒作樂。

佐奇瑞毫不畏懼,沒有一點阻攔,他就從後門進去了,看到一座空蕩蕩的宮殿,但沒有一個人影。他爬上一個斜坡,有一條長廊,裏麵讓拱門遮得黑咕隆咚的,仍沒有人。後麵吉朗特·沃伯特和斯高拉已經趕了上來。

佐奇瑞似乎心有感應,他毫不猶豫地快步走進去,走到一扇腐朽的門前,輕輕一推,門就“嘩啦”一聲散開了,“撲愣愣”飛出幾隻蝙蝠。

走進的這座大廳還算保存得不錯,廳牆上的壁板刻著花紋。不時地有一些蛇蟲在上麵爬來爬去,用以換氣的幾扇又長又窄的窗子,被狂風吹得直晃。

佐奇瑞四下一張望,突然大叫一聲,聲音裏充滿了驚喜。

那支撐生命的大鍾正掛在牆的鐵架上,這座模仿古羅馬式教堂的大鍾簡直是舉世無雙的。這種教堂裏有鍛鐵做成的扶牆,大鍾樓一天到晚,鍾聲不絕於耳,祈禱的鍾聲,彌撒的鍾聲,晚禱的鍾聲,感恩禱告的鍾聲。教堂會定時開門。門上方安著一個薔薇圓窗,兩個表針就在窗的中央,鍾麵則是窗的帶浮雕的圓盤。

針對著每一時刻,正如斯高拉說的,都在鍾麵和門之間的銅盤上設置了具體工作指示。那是當年,作為忠實信徒的佐奇瑞費盡心血設計的。按照宗教的教規安排了祈禱、工作、就餐、娛樂和休息時間,並被人宣稱,如果教徒嚴格照此行事即可獲得解救。

大喜過望的佐奇瑞正想跳上前去摘大鍾,卻突然聽到有人在身後發出一聲冷笑。

他回過頭來,看到朦朧的燈光下,站著日內瓦城中的小矮人。

“怎麼你也到這兒來了?”他驚叫道。

吉朗特驚恐地抱住沃伯特的手臂。

“佐奇瑞大師,別來無恙吧!”那怪物說。

“你是什麼人?”

“西格勒·皮藤耐西奧,您的仆人。您是聽了我那句‘吉朗特不能嫁給沃伯特’才把小姐送來的?”

沃伯特憤怒地撲向皮藤耐西奧,但他迅速一讓,閃開了。

“住手!孩子!”佐奇瑞嚷道。

“回頭見。”皮藤耐西奧說完就不見了。

“爸爸,快走吧!我們不要呆在這鬼地方了!”吉朗特哀求著,“爸爸!”

佐奇瑞也不見了。他跟著皮藤耐西奧從搖晃的地板上穿過去。斯高拉、吉朗特和沃伯特麵麵相覷,呆立在空闊陰冷的大廳裏。吉朗特頹然在石凳上,斯高拉跪在旁邊不住地祈禱。沃伯特呆呆地凝視著吉朗特。慘淡的燈光明滅閃爍,隻有那些生靈在朽木中的聲響回蕩在大廳裏。

周圍死一般的沉寂。

天亮了,三個人壯著膽子走下石堆下的樓梯,一直走了兩個小時,沒碰到一個人,隻有自己的聲音從遠處傳回來。他們忽而鑽到地下100英尺處,忽而又登上山頂,遠眺群山。

胡亂衝撞了一番,他們又轉回到那間大廳裏。這回看到了人影——是佐奇瑞和皮藤耐西奧。

他們一個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另一個在大理石板上蜷縮著,正談著什麼。

佐奇瑞發現了吉朗特,就走過來抓住她的手,指著皮藤耐西奧對她說:“親愛的女兒,這就是你的丈夫,他就是吉朗特的主人。”

吉朗特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不!”沃伯特叫道,“她是我的妻子!”

“那你們是希望我死了!”佐奇瑞叫道,“我親手製造的依舊完好的大鍾就掛在那裏,我的生命也在那裏,這個人對我說,隻要我把女兒給他,他就把鍾還給我。因為他不會上發條,最後就會把它摔爛,那樣我就會被拋進死亡之中。女兒啊,難道你不愛父親了嗎?”

“爸爸!”吉朗特痛苦地叫著,從眩暈中醒來。

“如果你能理解我內心的痛苦,就知道我並非貪生怕死!”老人又說道,“這鍾或許因無人照看,它的彈簧正逐漸失去彈性,也許齒輪被阻塞了。但如果讓我照料,它會重獲新生。那我就不會死去——我是全日內瓦最傑出的製造大師。親愛的女兒,請你看看,指針走得如此平穩,它馬上就要敲響5點了。仔細聽吧,等著那能把你們帶進天國的箴言出現在你們麵前。”

5點,鍾果然敲響了。吉朗特萬分痛苦。這時,出現了一行紅字:

“你一定會吞下科學之樹的果。”

沃伯特和吉朗特相顧失色。這並非天主教徒的箴言,一定是被魔鬼撒旦換過了,但佐奇瑞並不理會,接著說道——“你們都聽到了?特別是你,吉朗特,我還活著,聽到了我的呼吸,看到我心髒在跳動,你隻要不想要我的命,就答應跟隨他,那我將會永存,最終擁有上帝的力量!”

聽他說出這樣褻瀆神靈的話,老斯高拉連忙畫起十字祈求上帝饒恕,而皮藤耐西奧則興奮地大叫。

“好了,吉朗特,他會讓你感到快樂的,因為他就是時間!他會調節你的生命。乖女兒,你的生命既然是父親給的,那現在就把它還給父親吧!”

“吉朗特,”沃伯特痛苦地說,“我們是相愛的。”

“但他是我父親啊!”吉朗特說著又昏倒了。

“好了,她屬於你了!”佐奇瑞快活地大聲說,“皮藤耐西奧,你要遵守你的諾言!”

“給你,這是開鍾門的鑰匙,”怪物陰險地笑道,說著掏出一把類似蜷蛇的東西。

佐奇瑞伸手奪過鑰匙,一個箭步竄到鍾前,打開門,發狂地猛上發條。彈簧發出刺耳的叫聲。大師不知疲倦地轉個不停,最後,他越轉越快,發條仿佛在自動收緊,他的手臂開始發麻,終於,他全身乏力,癱坐在地。

“就這樣,已上滿了一百年!”他欣喜地說。

沃伯特發瘋似地跑出大廳。昏頭昏腦地亂闖了半晌,終於從這災難的府邸奔了出來,他一路奔回諾特-達摩-都塞克斯隱居處,一頭撲倒在地,大哭起來。隱士問明了一切,決心到安府一趟。

即使心中已痛苦到了極點,吉朗特也沒有流淚,因為她的淚早已哭幹了。

佐奇瑞一刻也不離開大廳。過不多大會兒,他就跑到鍾前,聽聽它富有節律的嘀嗒聲。

鍾清晰地敲了10下,銀製鍾盤上出現了一行字,令斯高拉毛骨悚然——“人和上帝是平等的。”

老人不但沒被這大逆不道的話嚇壞,反而津津有味地讀著,洋洋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皮藤耐西奧則在他身邊不停地轉悠。

他們將在午夜簽定婚約。吉朗特好像沒有了靈魂。她看不到,也聽不到任何東西,隻有佐奇瑞在念念有詞,隻有那怪物在怪聲狂笑。

11點的鍾聲敲響了,佐奇瑞渾身發抖,原來的銀盤上又出現這樣的話:

“人必須為科學效忠,並不惜為科學拋棄父母和家人!”

“對!”他叫道,“天底下除了科學,還有什麼?”

指針像遊蛇般在鍾麵上滑動,鍾擺的擺力明顯加快了,佐奇瑞發不出聲,慢慢癱倒在地,喉嚨裏咯咯作響,胸口發悶,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生命……科學!”

隱士和沃伯特正好走進來看到了。

吉朗特跪在奄奄一息的父親身旁祈禱著。

突然,一個單調的、刺耳的聲音傳來,大鍾即將敲響。

佐奇瑞一骨碌爬起來叫道:

“午夜到了!”

但午夜的鍾聲並沒有敲響——隱士伸手抓住了它。

佐奇瑞長聲哀嚎,絕望的聲音傳到了地獄,鍾上卻出現了又一行字。

“任何一個想與上帝平起平坐的人,都將遭到報應。”

大鍾突然雷鳴般一聲爆響,彈簧蹦出來飛出大廳,歡快地扭動著;佐奇瑞躍出去追,一邊大叫:

“靈魂——我的靈魂!”

他試圖抓住它,但它忽左忽右,怎麼也抓不著它。

最後,它被皮藤耐西奧抓在手中,他惡毒地詛咒了一句,就沒入了大地中。

佐奇瑞仰天摔倒——真死了。

沃伯特、吉朗特和斯高拉回日內瓦去了。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個漫長的歲月中替這被科學所遺棄又被神懲罰的靈魂贖罪。

空中曆險記出發在即

那是19世紀50年代的一個9月,我途經緬因河邊的法蘭克福。在我的氣球飛越德國的幾座名城時,曾引起過轟動,可始終沒有德國人與我同行。就連我在巴黎的成功升空也不能讓那些生活嚴肅的德國人對空中旅行產生興趣。

法蘭克福的市民剛一得知我要乘氣球升空,就跑來三個人,踴躍地參加這次偉大的嚐試,我們商定兩天後從喜劇廣場啟程。我開始籌備氣球了,氣囊是在絲製品的外麵加塗了一層防酸防氧化的膠木膠。3000立方碼的體積可以使它升到高空。

出發那天剛好是9月的一個大集會,數以萬計的人湧進法蘭克福,盡管氣球性能很好,也十分堅韌,但還是隻充滿了四分之三體積的氣體——這是很必要的預防措施。因為到達高空後,大氣變得稀薄,氣球內氣壓大大高於外部而易把氣囊脹破。我通過細致的計算後,讓充入的氣體浮力能恰到好處地負載我和同伴的重量。

升空時間定在中午12點,人群開始有些騷動,圍場外麵人潮湧動,廣場上擠得密不透風,附近的大街上也萬頭攢動,甚至樓道裏、牆頭上也人影綽綽,場麵極其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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