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個人也沒剩下(1 / 2)

瑪麗·倫諾克斯被送到米瑟斯韋特莊園她舅舅那裏,每個人都說沒見過這麼別扭的小孩。確實是這樣。她的臉蛋瘦削,身材單薄,頭發細薄,一臉不高興。她的頭發是黃色的,臉色也是黃的,因為她在印度出生,不是生這病就是得那病。她父親在英國政府有個職務,他自己也總是生病。她母親是個大美人,隻關心宴會,想著和社交人物一起尋歡作樂。本來她根本不想要這個小女孩兒,瑪麗出生的時候,她把瑪麗交給印度奶媽,奶媽知道,如果想讓女主人高興的話,肯定是把孩子帶得越遠越好。當她是個多病、煩躁、難看的嬰兒,她被帶到不妨礙大人的地方;當她長成一個多病、煩躁、蹣跚學步的小東西,她仍然被帶到不妨礙大人的地方。她從不記得見過任何熟悉的東西,除了印度奶媽和其他印度仆人的黑臉,他們總是服從她,讓她隨心所欲,因為女主人被她的哭聲打擾的話會發怒。到她六歲的時候,她是世界上最自私、最專橫的小豬崽。一個年輕的英國家庭教師來教她讀書寫字,非常討厭她,三個月就辭職不幹了。別的家庭教師來應聘,呆的時間比第一個更短。如果不是瑪麗自己很想讀書的話,她恐怕根本一個字母都不認識。

這天早晨,天熱得恐怖,她差不多九歲,她醒來覺得心裏很不順氣。她看到站在床邊的仆人不是她的奶媽,就更不順氣了。

“你來幹什麼?”她對陌生女人說,“我不會讓你留在這兒。把我奶媽叫來。”

女人看著很害怕,但是她隻是結結巴巴地說,奶媽不能來。瑪麗怒火中燒,對她又打又踢,她看著更害怕了,反複說奶媽確實不能到小姐這裏來。

那天早晨的氣氛有些神秘。沒有一件事是按常規辦的,幾個土著仆人不見了,瑪麗見到的仆人們都麵如死灰,不是開溜,就是四處亂竄。可是沒有人告訴她任何事情,她的奶媽沒有來。那天早晨,慢慢隻剩她自己了,最後她漫步來到花園裏,在遊廊旁邊的一棵樹下自己和自己玩。她假裝在造花壇,把一朵朵深紅的木槿花插進一個個小土堆裏,心裏越來越生氣,自言自語嘟噥著奶媽回來時要罵她的話。

“豬!豬!豬養的!”她說,因為叫印度土著豬是最具侮辱性的。

她正咬牙切齒地反複罵著,聽到她媽媽和人一起來到遊廊上。她和一個漂亮小夥子一起,他們站在一起低聲談話,聲音奇怪。瑪麗認識這個年輕人,他長得像個小男孩。她聽說過他是個年輕軍官,剛剛從英國來。小女孩瞪著他看,不過更瞪著她母親看。一有機會見到她母親,她就這樣,因為女主人——瑪麗對她最常用的稱呼——是如此高挑、苗條,穿著如此美麗的衣服。她的頭發如同卷曲的絲緞,小巧玲瓏的鼻子好像對任何東西都瞧不起,她的大眼睛像在笑。她所有的衣服都輕薄飄逸,瑪麗說它們“滿是花邊”。這天早晨,它們的花邊好像比任何時候都更滿。大大的花邊害怕得張開,高聳到年輕軍官的臉上,哀求著。

“這麼糟糕嗎?噢,真的嗎?”瑪麗聽見她說。

“壞透了,”年輕人聲音顫抖地回答,“壞透了,倫諾克斯太太。你兩個星期之前就該到山上去。”

女主人雙手緊緊絞在一起。

“哦,我知道我應該!”她喊著,“我是為了那個傻頭傻腦的宴會。我真是個傻瓜!”

就在那時,響亮的嚎哭聲從仆人宿舍破空而來,她一把抓住年輕人的手臂,瑪麗站起來,從頭抖到腳。嚎哭聲越來越瘋野。“那是什麼聲音?那是什麼?”倫諾克斯太太上氣不接下氣。

“有人死了,”年輕軍官回答,“你沒有告訴我在仆人那裏也爆發了。”

“我不知道!”女主人哭喊著,“跟我來!跟我來!”她轉身跑進房子裏。

然後,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來了,瑪麗明白了這個早晨裏一切神秘的東西。

一種最致命的霍亂爆發,人像蚊蠅一樣紛紛死去。奶媽夜裏發病,剛才棚屋裏的嚎哭就是因為她死了。一天之內,另外三個仆人喪了命,其他的人都驚恐地逃走了。到處都是恐懼,小平房裏到處都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