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
元狩靠著一堆軟墊,右肘支在禦案上,懶懶地撐著頭。
“龍紀皇朝不是聽說國庫空虛了嗎?居然還送了這麼多禮來,何必打腫臉充胖子呢。”
他輕輕合上琳琅滿目的禮單,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啜飲。
“龍紀皇朝想跟我朝交好,想必以為這樣的籠絡手段就會有效果。”禮官的口氣幾近輕蔑。
元狩淡瞟禮官一眼。
“收了這麼多厚禮,我朝若不還禮也說不過去。”他提起筆,飛快寫下幾行字。“金、銀、綢、緞、珍珠、玉石、茶葉、酒,多挑些稀有名貴的回禮,盡快辦好,去吧。”
他蓋下禦印後,禮官立即捧起墨跡未幹的聖諭,低著頭退了出去。
海信這時捧著一隻銀方盤走了進來,盤中整齊地排列著五支牌簽,每支牌簽代表一個妃嬪,元狩翻了哪一支,當夜就由那一位嬪妃侍寢。
按照元狩以往的慣例,他幾乎看都沒有看那些牌簽一眼就撤下去了,但是此時元狩看見原本的四支牌簽新加進來了一支,上麵寫著“常善公主”,不禁想起應天禹那雙閃著挑釁光芒的眼眸,還有被他握在手中時顫抖不已的冰涼手指,他的唇角微微泛起了笑意。
“皇上,今晚要召見常善公主嗎?”海信輕聲探問。
“不用。”元狩起身走到他專門用來作畫的禦案前,一邊說道:“常善公主一路長途跋涉,今晚就讓她好好歇息。”
“是。”海信捧著銀盤正要退出去,元狩忽然叫住他。
“海信,給常善公主安排的玄微宮她還滿意嗎?”
海信想了想,搖搖頭。“回皇上的話,常善公主並沒有多說什麼。”
“服侍她的宮女都安排好了吧?”他邊說邊把幾日前還未完成的畫作攤開來。
“是,八名宮女都已經叩見過常善公主了。”
“嗯,下去吧。”他漫不經心地挑選著畫筆。
忽然,寢宮外傳來一陣喧嘩聲,元狩微愕,抬頭看了海信一眼。
“皇上,奴才去瞧瞧怎麼回事?”
海信臉色微變,連忙轉身走出去。
元狩疑惑地側耳傾聽,夜裏十分寂靜,喧嘩聲隱隱約約傳進了他耳裏,疑似是常善公主的說話聲。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見皇上……”
這常善公主到底想幹什麼?剛到這裏的第一晚就直奔他的寢宮,龍紀皇朝的公主們不會這麼不守規矩吧?
他慢慢踱出寢宮,聽見海信壓低聲音安撫著常善公主。
“皇上沒有宣召,不能見公主,這是後宮的規矩,公主有什麼事等明日一早奴才稟明皇上以後再說。”
“皇上現在就在裏麵,你隻要進去跟他說一聲不就行了嗎?明明現在就能解決的事情呀!為什麼非要等到明日?”
應天禹清脆的嗓音聽起來十分憤怒,但更多的是惶然不安。
“這……這是後宮的規矩,皇上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這我知道,我想見我的皇侄兒也總是吃閉門羹,可是今日不同,你給我的那些宮女們要把醜嬤嬤請到別的地方住,這可不行!今晚這事解決不了,本宮今晚就沒辦法睡了!”
應天禹比誰都清楚這些毫無人性的後宮規矩,在龍紀皇朝的後宮裏她已經活得夠窩囊、夠狼狽了,好不容易離開了那個牢籠,她聽醜嬤嬤的話要努力展開自己的新人生,不能再毫無尊嚴的活著。
豈知,才剛到天鳳皇朝的第一夜,他們竟然就要把醜嬤嬤從她身邊帶走。
醜嬤嬤是她這輩子最親的人,她可以什麼都不要,絕對不能沒有醜嬤嬤!
“到底是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元狩緩緩走出永夜宮,站在廊下溫和地望著應天禹。
“你派來侍候我的八個宮女我可以一個都不要,隻要把我的醜嬤嬤還給我!”
應天禹一見到元狩,立即情急地喊道。
元狩微訝地看著她,接著側過臉看了海信一眼。
“你們把醜嬤嬤怎麼了嗎?”
海信連忙搖頭。
“奴才隻是將醜嬤嬤安置在玄微宮旁的一處仆婢居所,並不知道公主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醜嬤嬤從本宮一出生就服侍著我了,她從來都不是仆婢,怎麼可以把她安置在仆婢居所?”應天禹焦灼地喊著。
海信仍恭謹地說道:“公主,玄微宮是嬪妃的寢宮,也是嬪妃侍寢之所,仆婢本就不該住在裏麵……”
“我不是說了嗎?醜嬤嬤不是仆婢!”應天禹激烈地大喊。
海信聞言呆愕住,無所適從地偷望元狩一眼。
為了一個分明就是仆婢身分的醜嬤嬤如此力爭,元狩已經察覺到應天禹的反應十分異於尋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