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地方同時有兩座模型村莊,而且還隔得那麼近,這令有些人感到奇怪(事實上,還有第三座,屬於一個叫艾格尼絲·默希·弗斯特的小姑娘,但那座模型村莊沒有人去看過,我們也沒必要提,因為它並沒有存在多久)。

這兩座模型村莊,一座在弗德漢村,叫小弗德漢,屬於珀特先生;另一座在汶特萊克萊耶,叫巴裏霍根,屬於普拉特先生。

起頭的人是珀特先生,他出於自娛,懷著愉快的心情悄悄地建起了模型村莊;接著是如同商人的普拉特先生,出於一個迥異的原因,模仿起了珀特先生。

珀特先生是個鐵路工人,在鐵路上失去了一條腿:那是一個黃昏,在一條僻靜的鐵路線上——不是因為粗心,而是因為他在救一隻獾。珀特先生一直都很擔心那些小家夥:那條孤零零的軌道從林中穿過,天色昏暗時獾兒們總會溜出來,在枕木間嗅來嗅去。對它們來說,一年之中隻有固定時段是危險的,那就是從哈特過來的末班車在黃昏時分(它們喜歡出來活動的時候)經過這裏的時候。火車過去之後,夜色降臨,這裏又恢複平靜;狐狸和兔子們可以安全地穿過鐵軌,夜鶯們也在林中歌唱。

在鐵路剛剛興起的那段日子裏,珀特先生那座小小的、孤零零的信號塔可算得上是個溫暖的家。那裏有他的水壺、油燈、鋪著絨桌布的桌子和一把鐵路上用的壞了彈簧的扶手椅。他還有一把圓鋸、一些收集起來的郵票和一本快被翻爛了的《聖經》(他有時候會大聲地讀上一段),可以用來消磨兩趟車之間的漫長時間。珀特先生是個好人,非常和藹。他愛那些和他做伴的小家夥們,就像愛他的火車一樣。他用圓鋸為鐵路慈善基金會做了一些募款箱;那些箱子的形狀就像小房子一樣,是用舊的雪茄盒子做的,每一個看上去都不一樣。每月的第一個星期天,珀特先生都會騎著自行車在村子裏轉上一圈,帶著起子和一個黑色的小袋子。他用起子把放在每戶人家和旅館前的小房子的屋頂打開,把裏麵的東西數一數裝進小袋子裏。有時候他發現裏麵是空的(這種情況不多),就會邊騎車邊難過地咕噥一句:“狐狸又來偷蛋了。”

偶爾,坐在信號塔裏,珀特先生會畫一些很小但很細致的畫。他畫過兩幅教堂的、三幅牧師的住所的、兩幅郵局的、三幅鐵匠店的和一幅他自己的信號塔的。他把這些畫當做獎品掛在為他收集基金最多的小房子上。

在我們說過的那個晚上,那隻獾咬了珀特先生——麻煩來了。這一咬使他失去了平衡,片刻耽擱之後,火車的輪子便碾過了他的腿。珀特先生沒有看到那隻獾留下的齒痕,因為它咬的那條腿就是他們鋸掉的那條。那隻獾倒是安然無恙地逃脫了。

鐵路慈善基金會的人非常慷慨。他們一次性給了他一小筆撫恤金,並在村子附近給他找了一所房子,房子旁邊有一條小溪,溪邊長著三棵高大的白楊樹。就是在這兒,在他院子裏的小土坡上,他建起了自己的鐵路。

他先是買了一套二手的模型火車。他在當地的報紙上看到了它們的廣告,說有電池它們就能跑起來。因為小屋裏沒有足夠的空間,他把鐵路鋪在花園裏。鐵軌是在鐵匠的幫助下做出來的,但枕木他自己就能搞定:把木頭按比例切割好,然後牢牢地固定好,就像以前他擺弄那些大家什一樣。所有的枕木都固定好之後,再刷上一層柏油,這樣,當陽光強烈的時候,它們就會散發出好聞的味道。那時,珀特先生就會坐在硬邦邦的地上,將自己的木頭腿直直地伸在麵前,閉著眼睛,盡情地享受那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種愉快而奇妙的感覺——但是還少了點什麼。煙霧,還少了一些煙霧!沒錯,很有必要弄些煙霧出來——不僅要那種氣味,更要有那種景象。後來,在高比奇的孟奇思小姐的幫助下,他找到了解決辦法。

做信號塔模型的時候,他用了結實的磚。它和他原來的信號塔一模一樣,木樓梯以及其他一切。他在窗戶裏安上真的玻璃,做成可以開和關的樣式(他那時才意識到,自己將所有從上司手裏得到的雪茄盒的鉸鏈留著並不是毫無用處的)。磚塊他是用倒塌的豬欄那兒的紅磚做的;他把那些磚搗成粉末,和水泥和在一起,然後將它們的混合物倒進一個有十字格的模子裏,他把模子放在一個很大的錫製茶托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