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種難過都事出有因,
但也總有其解決之道
我原是對四季更迭充滿期待的。
會在春天期待短褲拖鞋洗冷水澡,在夏天期待涼風紅葉萬裏晴空,在秋天期待棉被戀人相濡以沫,在冬天期待寬衣解帶春暖花開。雖說這些期待有些辜負當下,但好歹也算積極向上的念頭。
我喜歡我的這些期待,我也喜歡有這些期待的我。
不知從何時起,這些念頭竟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像被技藝嫻熟的扒手扒走了錢包,我絲毫沒有察覺到。
直到今年的立春。
蔣雯麗老師扮演的王彩玲曾說過這樣一句台詞:“立春一過,實際上城市裏還沒啥春天的跡象,但是風真的就不一樣了,風好像在一夜間就變得溫潤潮濕起來了,這樣的風一吹過來,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給感動了。”
幾乎每年立春,我都能想起這句台詞,也像王彩玲一樣,為二月還寒裏幾乎難以察覺的一刻乍暖而眼眶泛紅,為內心對世間萬物騰起的一陣莫名的好感而備覺歡欣。
但今年沒有。
今年立春,當網絡上心有餘溫的人們都在轉發這句台詞時,我竟沒什麼感覺,更沒有像往年那樣,誌願為“立春”二字獻身於柔軟的、用詩意會聚而成的泥潭。要說一丁點感覺都沒有也好,起碼可以歸因於成熟了、現實了,但我當時其實還是有感覺的,我的感覺著實將我嚇了一大跳——關我屁事。
這就是我對今年立春產生的唯一感受。
不得不承認,腦袋裏出現這四個字時,很爽,就像向周遭一切如跳梁小醜般為立春載歌載舞的人複了仇。但等這四個字一消失,立刻就不爽了,覺得渾身一下子空落落的,就像無意中摸了摸裝錢包的口袋,發覺錢包不見了一樣。
比這更令人不爽的,甚至到了恐怖的境地的,是剛才還歡快、和睦,至多是麵無表情的人們,幾乎全部變了嘴臉,統統變成斜著眼睛仇視我的敵人。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已經不喜歡這個世界了。
這對我來說很嚴重。非常嚴重。
對於一個靠感覺為生的人,這簡直就相當於斷了他的財路啊!
發現我不再喜歡這個世界之後,我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物,想要花時間搞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我甚至拿出了紙和筆,一一列舉出我認為的可能性,但這些可能性都被我一一排除了。
最終,紙上剩下了三個看起來嫌疑比較大的理由:
一、我失去的太多了。
二、這裏已麵目全非。
三、我是吃飽了撐的。
關於“我失去的太多了”,我倒是肯承認的,甚至願意拚命點著頭承認,就像摔倒後跑到大人麵前哭泣的孩子,渴求頭頂能得來一片溫暖的撫摸。
我在今年失去的,簡直多得可以漫出來了。我失去了一些我認為很厲害的想法、一些我相信能堅持的習慣、一些本可以抓住的機會,甚至一些曾以為到永遠的朋友。但話又說回來,這種失去,往年幾乎也在馬不停蹄地發生著。
失去,是人們需要花費一生來學會適應的課題。
我曾為這門課題犯過如癡如願的傻,以為聽過幾條似乎是那麼回事的人生哲理,就能在三十歲之前看淡一切。後來才發現是不可能的,就好比打過針後知道會疼,再打也還是會疼一樣,至多讓護士姐姐手輕點兒。但就算護士姐姐手輕得像天使,他媽的,還是疼。
關於“這裏已麵目全非”,我認為很有可能是這個原因,因為不止一位朋友跟我有相同的感受。我們學著那些搖起蒲扇的老人,互相抱怨新聞裏正在發生的事:你說今年的天災人禍咋這麼多,真是不知道造了啥孽喲!
我雖然也參與到遇見壞事就搖著頭歎息,遇見好事又搖著頭不信的人群當中,卻隱約覺得,說句殘忍的話,除非這些不幸發生在我身邊,否則我還是麻木地當這隻是新聞,同我關係不大,同我不喜歡這個世界關係也不大。況且這些壞事往年也在發生,就像班主任老師幾乎對每一屆學生都會說的那句:我帶過這麼多屆學生,沒見過像你們這麼差的。
關於“我是吃飽了撐的”,好吧,我估計很多人都覺得是這個原因。但真要以此作為解釋,世界就真的太令人絕望了。這種解釋剝奪了生命中的所有意義,跟那些不在意生活本質、得意地叫囂著“反正人都會死,反正吃的都會變成大便”的人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