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二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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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四肢軀骸仿佛得到了安慰,泡在溫水裏,不,像是吸滿了熱水的布,也不是,是木棉,是羽絨。
睜眼,合上,濕熱布開始擦腦子。
那種揉動感無比熟悉,催人放下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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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我還好好的,隻是已天黑,入眼陳設,雖看不清,無疑在家中,鏡子的床上。
小心點起油燈,原來她坐臥在地,搭一條小被,墊著靠枕倚著衣櫃。
不知竊吻理所應當地滋味如何,於我,未及品味,卻充滿了幸福,還想再幹一次。
再看她時,感覺就不一樣了,昨天的事,都不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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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如此,我還為她挨了一掌,此時此刻,也還想再偷偷親一下。
看著睡臉嬌顏,抹了下鼻子,回想起住持盤腿端坐,忽然抄起禪杖便打,隻在眨眼間。
兔起鶻落,早知他會傷人,卻也不及起身。
在這蹩腳姿勢下,鞘會頂在地上,不便出劍。但他哇地叫起來,手臂已被紮傷。
斷劍沾血,是被斷腿賊禿斫斷的,恰好能迅速拔出。
可住持悍勇過人,嘴上嚎叫著,錫杖卻沒有阻滯。
鏡子那還躲得過?心一急,猛撲老僧,頭上叉臂才格開一掌,忽地胸口就一悶。
胸骨清脆地疼,隨即心肺像被輕輕揉了一下,就是這樣的感覺,之後,之後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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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一口氣,昏太久內急,披衣下床。仲夏夜的暖意與蟲鳴,以及解手時的充脹感,讓我再次確信還活著。
從前在山上聽慣太白派年輕子弟吹噓,下山以來屢經挫折。
可是在淮南,連打了幾場勝仗,我不禁自負起來,暗想這兒武風不振,大有可為。
若不是還有鏡子與史謙義,這回我已到鬼門關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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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床吱吱壓著木板響,鏡子醒過來,見我複蘇,笑著連說了幾個你字。
「我?那和尚……」
「那老禿有坐躍之名,身手很是敏捷,怪我瞧他老朽,低估了本事。好在他所長止於此術,若是掌力強一點,你那還醒得過來?」
「你呢?」
「虧得老禿體衰不能持久,否則殊難取勝———你可得謝謝謙義。」
敷衍著嗯聲,躺好蓋上小被,麵朝外對著她。
鏡子又道:「鑒真為巴結倭人權貴而東渡,都是古人古事。即使收受定禮,那東西現歸秤平寺也理所應當。隻是枉受了二百年美譽,何苦放不下,要繼續欺騙信眾?
他要維護寺廟名聲,又怕傳聞證實引來無數歹人,這本無可厚非,我也隻想教他不再吹捧鑒真。
但這一鬥,便不能輕饒了,我把事情都告訴了黑三娘。那東西,一顆拳頭大的東瀛紅寶石。三娘說不定迷戀不已,那天發起瘋來偷走———哼,由著他們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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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那地道,三娘指了給看,暗門不在地板與木牆上,是從頂上夾層跳下來。當年曹姨與防氏便是由此潛入鬥室,留下了毫無破綻的門鎖。
說那寶石如鴿血鮮紅精美,又說老禿是如何卑微地懇求保守秘密,在鏡子告知三娘後,是如何哭嚎。
惟獨岐國公府何故涉及此事,卻不得而知。
瞧那張臉,可憎才模樣,額頭我曾吻過。
她說著,我聽,也在回想。
這是得意的卑劣的事,不甘偷著樂,奈無人堪訴,恨不得對鏡子也說出來。
那一晚,她都在陪我,若能陪伴一生,是何等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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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時,這種幸福感就消淡了。陪伴得太久,或許是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