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造化洪爐.(1 / 3)

一條黑影鬼一般從房舍間掠起,隻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進入莽莽群山,那黑暗中的溝壑懸崖、深淵絕穀,在他腳下,便如康坦大道一般。忽然,他在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前停了下來,仰頭望了望,雙臂一展,便如一頭老鷹般直飛了上去。

這個中年大漢一邊高飛,一邊唉聲歎氣:“做道士好辛苦啊,別人都摟著老婆在被窩裏睡得豬似的,我尹喜卻要來到這連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的絕峰,若不是貪圖這裏靈氣足,打死我也不來。”

說話間,尹喜已上了峰頂,在一塊淩空伸出的巨石上盤膝坐下。他搖頭晃腦,自言自語:“怪了,我今兒怎老覺得心神不寧?莫非是房事過度所致?啊呀,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在上,非是小徒我根器淺薄、道心不堅固,而是那騷婆娘實在誘人太甚……”

尹喜猛然雙目大睜,但見東方天際忽有一道紫氣衝天而起,好似一根巨柱,百十來人也合抱不過來,它急速上升,和雲彩、氣流劇烈磨擦,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但主客之勢非常明顯,那道紫氣始終絢爛耀目,其它顏色隻不過是烘托它而已。

尹喜驚得一顆心險些從嗓子裏跳出來,失聲道:“紫氣東來!這是紫氣東來呀!”

那道擎天紫氣忽然由東向西地迅速移動,緊接著逐漸淡去,一點兒也瞧不見了。尹喜見到這個異象,歡喜得手舞足蹈,笑道:“哈哈,看來有神仙正向著西方而來!隻要他不使仙術一飛而過,便非得路過函穀關不可,我身為函穀關的長官,當然可以為所欲為了……哎呀呀,我怎麼掉下去了?”

在他的活蹦亂跳下,腳下那塊大石頭早碎得不成樣子,尹喜任憑自己直墜下去。到了穀底,腳不沾地返回。

函穀關的某間屋子裏,立即傳出一個女人的尖叫:“被子!你怎麼把被子掀了?”

尹喜的淫笑:“你這是明知故問。”

“半個時辰前我們不是才……哎喲!”

“對不住,我太興奮了!”

“天哪……”

天空湛藍湛藍的,幾朵白雲無精打采地飄著。白雲底下,盡是連綿起伏的高山,一座比一座凶猛可怕。函穀關仿佛一頭洪荒怪獸,蹲立在崇山峻嶺之間,嘴巴張得大大的,那便是城門了,那意思很明白:“此山是我開,此路是我鋪,要想打這過,留下買路錢。”

要想出關,除了交稅錢,還得要有關牒,那玩意相當於現在的護照和出入境證,畢竟出了函穀關,便是西域,不屬於中國管了。西域是塊寶地,有很多人到那裏販些犀角、象牙、藥材之類,回來便可賣個好價錢,也有人葬身異地,連魂都找不著回家的路。

此時,城門口已圍了數十人,等著過關,道路上仍有不少人朝這邊趕來,笑聲、罵聲和驢喊馬嘶彙成一片,畜生們還嫌不夠熱鬧,時不時地拉下一攤攤的臭屎來。

把守城門的士兵幾天前便得到長官尹喜的命令,凡是遇著生具異相之人,即使他交了過境稅,關牒也驗證無誤,也要百般刁難,反正就是不讓他過關。這樣一來,速度便慢了許多,有人隻因生了兔唇、瘸了一條腿,或是穿了奇裝異服,便被攔了下來,性急之人覺得無辜,就和士兵爭吵,甚至推推搡搡,叫嚷著要見長官評理。

站在城頭上的尹喜比他們還要焦急,自從見著紫氣東來,已整整過了三天,“異人”扣押了不下百人,可沒有一個是他要找之人,或者那神仙已駕著祥雲飛過,或者扮作普通人蒙混過關,自己沒有識破?

他又急又惱,正要罵娘,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個人吸引住了。那人須發皆白,騎著一頭青牛,不緊不慢地走著,雖在熙攘的人流中,仍顯得那麼與眾不同。看到前麵人流不動了,白發老頭兒便停了下來,東張西望,優哉優哉。

尹喜一見之下,歡喜得差點叫出聲來,心頭怦怦狂跳:“就是他了!就是他了!看他的模樣,很可能便是傳說中的……哈哈,老子時來運轉,要白日飛升了!”

尹喜知道現在不能毛躁,得一步一步地來,他就這麼站著,看著,想著。時間好像過得極快,轉眼間就輪到那白發老頭兒過關了,不出所料,他被士兵攔了下來,真是天賜良機呀,老神仙不僅沒帶關牒,身上連一個銅板也沒有。

尹喜暗暗好笑:“他是神仙,當然不需要人間的錢了,不過這老家夥修仙修得糊塗了,連出關手續都不知道辦理。”他看火候差不多了,便下了城,到了門口,威嚴地喝道:“你們怎敢對一位老人家無禮?快放開他!”

士兵鬆開抓住老頭兒的手,一人說道:“這是我們的長官尹喜尹大人。”

老頭兒衝著尹喜作了一個揖,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尹喜板起了臉,一本正經地道:“不是我說你這位老人家,過這函穀關,是要向當地官府申請關牒的。你是遇著好人了,換作別人,非把你當作敵國的奸細關入大牢不可!”

不等老頭兒滿臉堆笑地要說話,他又接著說道:“你是願意蹲大牢呢,還是到我家裏去一趟?”

老頭兒眨巴眨巴眼睛,道:“長官的話,我聽得不大明白。”

尹喜道:“你老人家一定讀過不少書吧?”

老頭兒點點頭,道:“讀過幾本。”

尹喜一拍巴掌,道:“那就對了!我最喜歡和讀書人聊天了,長見識。今天你就別走了,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