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燭悠悠,陰風習習,不知何時,天上飄起了小雨,梁府更顯得陰鬱肅穆。梁翊換上一身白麻衣服,沉默著給於叔守靈。張英把於叔用過的弓一起送回來了,那把弓雖然不及殘月弓名貴,可也是一把好弓。為了蒙蔽直指司,於叔還特意將這把弓做成了殘月弓的模樣。梁翊握著弓暗自傷神,對他而言,於叔不僅僅是他的仆人,更是他可以依賴的親人。如今他一去,金家的舊人可就真的一個都沒有了。
夜深了,靈雨體貼地為他披上一件衣服,輕聲道:“梁公子,你一路奔波,也不可太過操勞,先休息一會兒吧。”
“沒事。靈雨,於叔有沒有留下什麼遺言?”梁翊盯著於叔的牌位問道。
靈雨搖了搖頭,卻從衣袖裏拿出一個首飾盒,遞到梁翊麵前,說道:“這是於叔留下的,他希望你不要嫌棄,他傾盡畢生積蓄,隻夠弄這麼多了。”
梁翊打開首飾盒,裏麵有兩把金製的長命鎖,都是厚實圓潤的元寶模樣,隻不過一個刻著麥穗,一個刻著花朵,想來男孩、女孩各一個。裏麵還有一對素麵金鐲子、一副金耳墜,靈雨說道:“這是於叔留給公主的,他說這是給你媳婦的見麵禮。”
梁翊沉默著接過,想起於叔平時舍不得花錢,總說要攢錢給他娶媳婦,他心痛到無法呼吸。他狠狠擦了一把眼淚,冷冷地問:“靈雨,我問你,於叔是怎麼知道直指司設下的圈套的?”
靈雨低下頭,閃爍其詞:“這個……我怎麼知道?”
梁翊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悶聲道:“如果是你告訴他的,我無法原諒你。”
靈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切地說:“梁公子,我承認是我告訴於叔的,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如果你生氣想趕我走,還不如殺了我。我今生已是罪行累累,也自知命不久矣,隻求能在死前為你做點什麼。”
梁翊咬牙切齒地說:“那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告訴於叔?讓他替我去死,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靈雨不敢抬頭,腦海中卻浮現出於叔的身影。正月十四那天,他喜滋滋地從金店回來,還得意地給靈雨看他給梁翊做的新婚禮物。因為他做得多,金店還送他一副銀耳墜,他毫不猶豫地送給了靈雨,笑著說:“靈雨姑娘,我眼光不行,你可別嫌棄呀!”
於叔笑得淳樸憨厚,滿心期盼他的少爺帶著媳婦回來,甚至開始盤算什麼時候能生下小少爺。他一麵掛紅燈籠,一麵樂嗬嗬地問靈雨:“靈雨姑娘,我還得使勁兒鍛煉,要不然這把老骨頭,怎麼帶小少爺啊!”
“於叔,有件事情要你替你家少爺去做。”盡管不忍心,可靈雨還是開口了。
“什麼事?姑娘盡管吩咐!”於叔滿不在乎地說。
“替他去死。”
想到這裏,靈雨一個激靈,她不忍再回憶於叔那一刻的表情。梁翊見她這般神色,便已經猜出了大概,他指著門,憤怒地說:“我從來不殺女人,你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了。”
靈雨哭著哀求道:“梁公子,請你再信我一次……”
“於叔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而你是來路不明的丫鬟,你讓於叔替我去死,你說,我還能再信你嗎?”梁翊厲聲道:“我梁翊還用不著你們來保護,你不要再自作聰明地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還不快滾出去!”
事情發展到這般地步,靈雨自知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她失神地笑笑,跪在地上給梁翊磕了頭,道了珍重,便消失在了雨幕中。映花埋怨梁翊做的太過分,不過也知道他失去於叔有多難過,便想等他氣消了,再把靈雨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