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九六年,
陽曆八月二十八(農曆七月半),
姑城。
落陽遁去,漸入西山。
嘀嗒、嘀嗒……
西歐式建築的耶穌教堂,鐫刻於尖頂壁上老鍾,半長的黑鐵片指針正一圈一圈的走動。
教堂前的小廣場,聖彼得,高大的雕像矗立於廣場中央,他神情自若、麵帶微笑,右手握著兩把通向天堂的金鑰匙,左手拿著一卷聖旨。
他頭上的縷縷卷發、臉上的根根皺紋、下巴上的撮撮胡須和身上的層層長袍無一不被雕琢得細膩,栩栩如生。
小廣場上,一大群的白鴿咕咕的叫著,有的在走動覓食,有的則駐留在雕像上,遙望蒼宇,像是一個戰士般的凝望,
卟呲——
不太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小團像極了冰淇淋般的固液混合物就射了出來,落在了聖彼得的鼻尖上。
他還在微笑,沒有因此而惱怒,自始如終,一直微笑……
此時,整個姑城都沉浸在一股安靜的氣氛之下,空氣中彌漫著午後的氣息。
所有人都在有規律性的忙作。
電車沿著軌跡行進,
畫工們提著各色顏料正在牆壁上塗抹“傑作”,
相互扶持的老年夫妻,在公園裏,慢慢悠悠的走著,
學校附近,正值放學,三三兩兩作伴的學生,有說有笑的向小賣部靠近,
……
這是平凡的一天,平淡無奇,找不出一點與往常的不同。
當——
耶穌教堂鍾樓的牆壁裏,內部那如小銅鑼般的鍾擺搖動,在自主敲擊,時針恰好指到六點了。
六點了——
西下的落日,隻剩下小半截的身子,由金紅色漸漸變成了血紅色,猩紅無比,但它隻是懸浮了片刻,便迅速沉了下去。
隻有少部分人見到這一異象,還以為自己的眼睛花了,待揉了揉眼睛,再去觀看時,哪裏還有什麼紅日呢?
接著,如畫般的夕霞,也迅速隱去,消失不見了。
霎時間,
天色陡然一轉,灰暗起來,宛若世界末日來臨,整片天空灰蒙蒙的,沉沉烏雲密布,兩團大烏雲之間不時會來個耀眼的紫色閃電,顯得有些詭異,緊接著就會聽到一聲巨響,炸響在耳邊,轟隆隆的雷鳴,震耳欲聾。
它,來的突然,來的太快——
街道上行走的人們還未從驚愕的狀態中緩過神來,一陣陰風就狂吹而來,將大字畫形式的廣告牌、舊式路燈等吹得搖搖晃晃起來,極不穩定,仿佛在下一刻就會拔地而起,隨風而去。
淅瀝瀝,
大雨滂沱,下個不停。
這時,人們從慌亂中驚醒過來,加快了動作,紛紛跑散一空……轉眼間,姑城的大小街道,便在空無一人。
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襲擊了姑城上下,這,像是來自上天的懲罰。
承天之怒,
姑城,
大罪也。
雨,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一直在下。
城外的寒江怒浪滔滔,像是一條巨大的水龍在奔騰,淹及十裏……
西南郊區,毗鄰寒山,發泥石流,覆蓋周圍村莊,幾千人口,無一幸免……
一記閃光擊落到了城北的某地,生出電火,隨之整座姑城數息間陷入一片黑暗……
城區,有失修的老建築坍塌,區樓傾倒……一片狼藉,死傷不知。
而此刻,在城西的市第一醫院,婦產科的產房裏,一聲歎息永久的落下,一聲嬰孩的啼哭響起……
主任秦秀,低頭不語,麵色複雜,憂傷與自責,混在了一起,表現出來。
這次的手術,是由她親自主刀的,開始,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母子平安,就在孩子剛出來個頭時,病人的情況開始變化,愈下的很快……當剪斷臍帶時,嬰兒放出人生第一聲的啼哭時,他的母親帶著欣慰,永遠的離開了。
麵對這突發而來的狀況,對於這從業三十年來的秦秀,所有的經驗與辦法都沒能留住,讓她心裏頗為難受。
小護士張香輕輕地道:“主任,這件事,不能怪你——”
良久,秦秀才緩過神來,道:“一切,按照正常流程來。小香,你帶著這個嬰孩去溫房裏。小梅,你去告知病人家屬,真實的情況,盡量穩定好他們!”
小梅,小香,聽後,點了點頭,就去忙活了。
秦秀看了看,遠去正被推走擔架上的已經蓋上布的女人,無言地呆坐在手術室裏。
十分鍾後,
“主任,病人家屬不見了。”張香氣喘著,跑來說道。